文 本刊記者 伍洲奇
榆林四百畝防沙林被毀案15年司法博弈
文 本刊記者 伍洲奇
理應被嚴加保護的陜西榆林400畝防沙林被毀了,毀林人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反而挑起被毀林地的權屬之爭,而司法機關在這場反復訴訟中應該保護誰的利益?
面臨漫天流沙的威脅,陜北老人白玉山和同村人踴躍治沙,種下了千畝治沙林。但一夜之間,四百余畝防沙林被砍伐,圍繞著這些林地,引發了陜西省榆林市相鄰兩村的土地權屬爭議。
“15年前,政府就認定這片林地是我們的,現在法院又跳了出來,違反程序提起再審,實在可惡。”5月28日,榆林市芹河鄉天鵝海則村村民李志向《法人》記者投訴,稱在政府依法確權10余年后,卻遭遇了法院的違反程序辦案。
為此,記者采訪了陜西省高級人民法院的劉京璽法官。
已至夏天,百草豐茂。陜北最北端的歷史名城榆林,人們在辛勤地勞作,路旁過往的大貨車,時常掀起漫天灰塵,令人惡心難受。
“我們這里靠近毛烏素沙地的南端,時常受到流沙的侵擾。”李志(化名)不好意思地擦擦鼻子,歉意地笑著介紹。李志老家所在地——芹河鄉天鵝海則村,更是流沙肆虐的天堂,莊稼地經常被流沙所侵擾。

李志說,早在半個世紀以前,因親眼目睹距離村莊不到5公里的大片流沙,毫無遮擋地向附近的莊稼地和村莊推進,村里人在一位名叫白玉山的老漢的帶領下,走進沙地植樹防沙。這一種,就是數以千畝計的防沙林,白玉山老漢也因此受到村里人的尊重,擔任了天鵝海則村的村支部書記。
“老支書功不可沒,植樹千畝,有效地遏制了流沙的推進,使得我們能夠安居樂業,真正做到了‘林進沙退’。”回憶起這些,李志依然心懷感激。
但,這一切在1995年9月22日被瞬間打破。
李志回憶說,當年的9月22日,與天鵝海則村相鄰的前灣灘村,130余名村民,手持刀鋸突然闖進防風固沙的林地,以此塊林地屬前灣灘村所有為名,開始大面積砍伐林木,次日,又增加了50多人繼續砍伐。眼看著培育多年才成活的林木被砍,天鵝海則村多名村民非常憤怒,集體出動奮力阻攔,雙方發生糾葛。
經過仔細查看,天鵝海則村村民發現,有多達400余畝林木被砍伐損毀,心痛之余,他們迅速將問題反映到了芹河鄉政府和榆林市林業局。
毀林事件發生后,芹河鄉政府與榆林市林業局等多次出面協調解決,但前灣灘村堅持認為林地地權屬本村所有,砍伐樹木行為并不侵權。
“治沙老漢”白玉山稱,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聯合天鵝海則村人,一紙訴狀將前灣灘村告上當時的榆林市人民法院(后榆林升級為地級市)。至此,一場長達16年的“林界之爭”,在陜西省境內的毛烏素沙漠邊緣激烈展開,一波三折。
《法人》記者查看相關文件發現,當時的榆林市人民法院審理后,認為雙方林地界限清楚,前灣灘村砍伐林地屬侵權行為,判決前灣灘村承擔賠償責任。不服判決的前灣灘村提起上訴,二審審理期間,當時的榆林市政府做出了(1997)12號林地權屬處理決定。
榆林市政府的決定,明確了芹河鄉政府和榆林市林業局劃定的界限,并以紅頭文件的形式最終確定了天鵝海則村的“林地主人”身份,并將文件分別送達各有關部門及兩村。
榆林市政府發出紅頭文件后,不服榆林市法院一審判決、正在上訴的前灣灘村,于1997年8月20日以書面形式,向當時的榆林地區中級法院提交撤訴申請,理由為“根據榆林市政府(1997)12號文件提出撤訴。”榆林地區法院二審裁定準許撤訴,一審判決生效。
至此,天鵝海則村與前灣灘村的林界糾紛暫時平息。
從榆林市政府發出(1997)12號紅頭文件,做出林地權屬處理決定,到前灣灘村二審撤訴,表面上,天鵝海則村與前灣灘村在很大程度上接受了被毀林地所有權的權屬。
但,相安無事的平靜背后隱藏的是暗流涌動。
時隔10年后,2007年9月17日,前灣灘村在沒有提起行政復議的情況下,突然以政府(1997)12號文件認定事實依據錯誤和“不知情”為理由,將現在的榆陽區政府(原縣級榆林市政府)列為被告提起行政訴訟,并將天鵝海則現在的第三村民小組作為第三人一并起訴,林權之爭由此再度上演。
榆陽區人民法院受理后,向榆林市中級人民法院申請,指派米脂縣人民法院審理此案。讓人意想不到的是,2008年5月,米脂縣人民法院認為原榆林市政府(1997)12號文件沒有法律依據,將該決定撤銷。這也就意味著,原榆林市政府(1997)12號文件所作出的林地權屬處理決定被推翻,不具法律效力。
隨后,倍感委屈的“治沙老漢”等天鵝海則村村民再次踏上維權路。2010年7月26日,榆林市中級人民法院再審了此案,最終作出“(2010)榆中法行再終字第2號”行政裁定書,再次確認天鵝海則村為“林地主人”的身份。
李志回憶說,一番折騰后,包括“治沙老漢”白玉山在內的“天鵝海則治沙人”終于可以松口氣了。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短暫的平靜后,前灣灘村又將這場“林界之爭”的戰火,燒到陜西省高級人民法院。
2011年12月,前灣灘村再次以“不知情”的理由,提請省高院再審此案,請求法院撤銷(2010)榆中法行再終字第2號”行政裁定書和原榆林市政府(1997)12號文件,欲通過這場官司奪回自己想要的東西。
李志回憶說,尚未等到庭審判決,包括他在內的天鵝海則村村民發現,陜西省高級人民法院在此案中有諸多程序違法之處。
李志投訴稱,天鵝海則村作為第三人,根本沒有收到陜西省高級人民法院送達的起訴狀副本;在再審立案時,立案庭將案件送到行政庭協商,行政庭審判長劉京璽法官同意此案再審,隨后又擔任了此案的再審法官;天鵝海則村申請劉京璽法官依法回避,但劉京璽法官拒絕回避;甚至高院(2012)陜行監字第00129號提審裁定明確載明:再審申請人榆陽區芹河鄉天鵝海則村三組。一段辦案人編造出來的話語客觀事實是:該裁定是2011年12月14日做出的,而再審申請書日期為2011年12月28日,且沒有村民小組負責人簽名。天鵝海則村認為,這就意味著在沒有再審申請書情況下,省高院就憑空作出了提審裁定。
針對李志和天鵝海則村的投訴,5月30日,《法人》記者聯系了陜西省高級人民法院法官劉京璽。
劉京璽告訴記者,投訴人反映的這些情況都是一面之辭,背后其實事出有因。對于“沒有再審申請書就憑空作出提審裁定”的投訴,劉京璽表示,其實在榆林市中級人民法院再審并作出“(2010)榆中法行再終字第2號”行政裁定書后,前灣灘村就一直在申訴并申請再審,2011年12月28日提交的再審申請,是在原申請上的補充,并不是說前灣灘村直到2011年12月28日才開始申請再審,所謂“法院玩穿越”的說法根本不存在。
劉京璽向記者表示,對于再審案件是否立案,立案庭的確有些時候會去與業務庭溝通,“但是,這也只限于與庭長溝通,我不是庭長,立案庭與我溝通的說法根本不存在。天鵝海則村作為第三人,申請要求我回避此案審理,這個需要法院院長作出,而當時法院院長在外出差。”
劉京璽還介紹說,法院肯定向被告和作為第三人的天鵝海則村送達了起訴狀副本,法院有送達回執可供查詢。
對于天鵝海則村與前灣灘村的林權爭議,本刊將繼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