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僅僅是劃了一個逗號”——訪廣東省中醫研究所涂瑤生研究員

本刊記者 趙文元

“這僅僅是劃了一個逗號”
——訪廣東省中醫研究所涂瑤生研究員

本刊記者 趙文元

2012年2月14日，在莊嚴的人民大會堂隆重舉行了“2011年度國家科學技術獎勵大會”，大會向獲獎單位和個人頒發了國家自然科學獎、國家技術發明獎、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等重要獎項。由廣東省中醫研究所為第一完成單位、涂瑤生研究員為第一完成人的“中藥配方顆粒產業化關鍵技術研究與應用”項目，經過項目組全體科研人員19年的不懈努力，獲得了2011年度國家科學技術進步二等獎殊榮，涂瑤生研究員還受到了胡錦濤總書記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親切接見。這是廣東省中醫研究所、廣東省第二中醫院和廣東一方制藥有限公司成立以來首次獲得的國家級科技獎勵，是黨和國家對該所、院、公司志存高遠，長期堅持中醫藥改革、發展、創新大方向的高度肯定和巨大鼓勵。

涂瑤生研究員獲得2011年度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本刊記者為此專程采訪了正在北京參會的涂瑤生研究員。涂瑤生研究員從事中醫藥科研、臨床與管理工作近30年，一貫秉持中醫、中藥學研究一定要與當代社會發展的重大需求緊密相結合和“小所辦大事”的理念，通過牢牢把握全所研發大方向和舉全所之力，成功地將本學科國內外研究領域的前沿新技術、新理論、新方法應用于中醫藥創新研究和技術成果轉化，在中藥配方顆粒產業化研究與應用領域成績斐然。他向我們介紹了項目的研發背景、創業歷程、關鍵技術突破、產業化、標準化及國際化進程，他的深情回顧和對所、院發展前景的瞻望，深深地吸引并浸染了我們。

19載艱辛探索宏偉愿景不落窠臼

中醫藥學是中華民族的醫學瑰寶，凝聚著中華民族的聰明智慧，幾千年來，在重大疾病防治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形成了許多獨特的理論和有效的方法。前人創制的湯、丸、散、膏、丹等各種中藥劑型是國人長期與疾病作斗爭的經驗總結，是祖國醫藥學寶庫的重要組成部分，直到現在，這些古老的中藥劑型，仍然在防病治病過程中起著積極作用。

中藥湯劑是中醫臨床應用最廣泛的一種劑型，符合中醫臨床辨證施治、隨證加減的要求。但是，傳統湯劑“臨用現煎”的用藥方式存在使用不方便、質量不穩定、療效不易重現等問題，難以適應現代快節奏社會人們“看中醫、用中藥”日益增長的需求。

1993年，涂瑤生研究員在系統搜集并準確把握了科研和市場信息之后，在國內率先提出了中藥配方顆粒研發項目的總體設想—將臨床常用的單味中藥飲片進行單獨提取、濃縮，制成中藥配方顆粒，這種無需再“臨用現煎”的中藥配方顆粒，可以按中醫臨床處方直接配方，患者取藥后可以直接沖服。

為了實現這一宏偉的愿景，在當時的一片唏噓聲中，涂瑤生研究員毅然帶領他的團隊，在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里水鎮旗峰山下創辦了廣東一方制藥有限公司，并由此開始了在中藥配方顆粒研究開發、生產制造、推廣應用領域長達19年的艱苦探索，終于不落窠臼，將723種中藥飲片成功地研制成為有統一規格、統一質量標準、可供中醫臨床辨證施治、隨證加減、配方使用的中藥配方顆粒，既保持了原飲片的藥效藥性，又具有服用攜帶方便、質量穩定可控、療效確切安全等優點。一方制藥猶如春來之潮，激蕩著旗峰山下那片亙古的土地，將昔日沉寂的山野，變成了中藥配方顆粒現代中藥創新與發展的一塊熱土。

制造原則的確立和理論高度的構建

19年來，涂瑤生研究員以中醫藥理論為指導，主持承擔了國家、省（部）級有關中藥配方顆粒研究課題25項。他和他的研究團隊，采用現代制藥和分析技術，在中藥配方顆粒原藥材入選標準、制備工藝、質量評價、穩定性、安全性評價和臨床應用等方面進行了深入、系統和大樣本的開拓性研究，形成了一份厚重的有關中藥配方顆粒生產制造、過程控制、質量檢驗和臨床推廣應用的技術成果和技術積淀。

涂瑤生研究員指導學生工作

在中藥配方顆粒生產工藝和技術裝備方面，他和他的團隊，通過引進、消化、吸收和再創新，獲得了3項發明專利和6項實用新型專利。在遵循傳統中藥湯劑辨證施治、隨證加減原則的基礎上，他首次確立了采用單味中藥“單獨提取”的原則生產制造中藥配方顆粒和用中藥配方顆粒進行配方，并用19年的實踐證明了它在理論上的正確、生產上的可行和臨床上的有效，從而奠定了中藥配方顆粒的理論基礎和高度，也贏得了項目在國內外較高的學術地位。根據中藥湯劑的制備特點和中藥的不同類別（植物、動物、礦物），分別對每類中藥建立了最優化生產工藝，包括部分品種的個性化生產工藝。通過應用高速離心分離、噴霧干燥、干法制粒、生物酶解、一步制粒、超臨界二氧化碳萃取、超微粉碎等現代制藥高新技術，有效解決了傳統中藥湯劑多成分浸出、服用量大、藥效不穩定、質量控制難度大等技術問題。

在中藥配方顆粒質量標準研究方面，他提出了構建中藥配方顆粒質量標準體系的新思路、新方法，通過綜合運用GC/MS、HPLC、TLC、IR、UV等技術以及指紋圖譜技術，建立了原藥材、半成品和成品質量控制標準以及指紋圖譜庫，建立了近百種專屬性強的中藥配方顆粒鑒別方法和重金屬、農藥殘留限量控制標準，解決了中藥配方顆粒不具飲片外形后品種的真偽鑒別和質量的優劣評價等重大關鍵技術問題。

在中藥配方顆粒的安全性評價和臨床推廣應用方面，他始終堅持藥物的安全性和有效性統一的原則，對中國藥典記載有毒的中藥飲片及采用新技術、新方法制備的中藥配方顆粒，均與傳統湯劑對照，進行嚴格的安全性評價和藥效學比較試驗，以確保臨床用藥的安全有效。

經過19年跨學科實驗研究和現代化工業試生產，涂瑤生研究員開創的中藥配方顆粒新興產業，成功解決了傳統湯劑使用不方便等問題，從根本上改變了幾千年來中藥以根、莖、葉、花、果實等直接入藥的習慣，促進了中藥湯劑的臨床應用，實現了中藥用藥的“安全、有效、穩定、可控”；顯著提高了中藥飲片的利用率和附加值，有效地保護了中藥資源；創建了中藥配方顆粒質量標準體系，推動了中藥標準化建設。一方制藥中藥配方顆粒還以國際認可的質量標準遠銷海外，加速了中醫藥國際化進程。隨著中藥配方顆粒社會需求的不斷擴大和研究的深入開展，必將有力推動我國中藥的現代化研究和產業化發展，推動整個中藥行業的技術進步，并進而提升我國中藥產業的高技術含量和國際競爭能力，利在當代，功在千秋。

涂瑤生研究員赴英國皇家植物學院講學

縱橫捭闔，多元發展

涂瑤生研究員在集中優勢兵力圍繞二次創業開展主攻之余，還充分利用研究所業已搭建的質量技術平臺（包括中藥分析實驗室、中藥制劑實驗室、中藥藥理學實驗室三個國家級“三級”實驗室、國家中醫藥管理局“中藥配方顆粒生產關鍵技術重點研究室”及“廣東省中醫藥重點實驗室”），積極與外單位合作，在發揮研究所科研技術和平臺優勢、為他們提供技術服務的同時，也廣泛搜集和共享了中醫藥研發的最新動態和信息。例如，研究所分別與中山大學、暨南大學、廣州中醫藥大學、廣東省中醫院、廣州康臣制藥有限公司、貴州同濟堂藥業有限公司等單位合作，建立“產·學·研”聯盟，進行了糖脈交泰膠囊、莪棱膠囊、益腎升蛋白膠囊、降脂寧肝膠囊、尿毒清片、清雪口服液等多個中藥新藥及200多個醫院制劑的研究開發工作，獲得委托單位一致好評并受到省藥監部門的肯定，上述品種均已獲得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頒發的臨床批文及廣東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頒發的醫院制劑生產和再注冊批文。涂瑤生研究員縱橫捭闔、多元發展的思路，引領研究所以“精湛的技術”和“精心的服務”在業界獲得了良好的口碑，科研人員也藉此開拓了視野、豐富了信息、創造了效益、提高了市場競爭意識。

“醉折花枝饋來人”

繁花的茂盛離不開泥土的滋潤，所、院、公司的發展離不開人才的培養。2000年，在涂瑤生研究員的創導下，廣東一方制藥有限公司與廣州中醫藥大學以兼濟天下的情懷，共同創立了“廣州中醫藥大學一方優秀研究生獎學金”，旨在通過建立適當的激勵機制，在廣州中醫藥大學各個學科的研究生群體中，倡導創新性思維，鼓勵獻身中醫藥事業的愛國熱忱，培養大器、謙遜、好學、善思、與人合作的高尚品格和破解中醫藥重大難題的科學情愫，以創造出既具有肯定學術評價又具有肯定市場評價的中醫藥科研成果。這也是涂瑤生研究員創導設立一方優秀研究生獎學金的初衷。

高等學府是學術的殿堂，也是人才的搖籃。繼一方優秀研究生獎學金走進涂瑤生研究員的母校之后，他還相繼在中國中醫科學院、江西中醫學院、山東中醫藥大學、湖南中醫藥大學等高校設立了一方優秀研究生獎學金，獎勵具有創新性思維的青年學子和人才，在國內高等學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研究所還分別與廣州中醫藥大學、江蘇大學、廣東藥學院等國內院校獨立或聯合培養博士及碩士研究生，設立了廣東一方制藥有限公司博士后工作站。自2004年起，研究所共培養博士后5名、博士研究生15名、碩士研究生17名，其中2名博士后已出站，8名博士及11名碩士順利畢業，大部分博士、碩士留在研究所工作，多數已成為技術骨干力量，為研究所的厚積薄發和可持續發展儲備了人才。

2011年是一方優秀研究生獎學金創立第十年。為緬懷流金歲月，涂瑤生研究員欣然為廣州中醫藥大學研究生處編印的《一方獎學十年》紀念冊作序：……在這一具有特殊意義的日子里，我想借用唐朝詩人雍陶的一句詩“白頭縱作花園主，醉折花枝是別人”并改其意而用之，“白頭愿作花園主，醉折花枝饋來人”。

“你必須具備比別人學得更快的能力”

“人才興，則所、院興”。涂瑤生研究員十分重視科研人員創新能力的培養和知識的更新。他經常說，研究所要實現自己二次創業的抱負和追求，就必須首先成為管理、技術領先的“學習型組織”，就必須進行現代、科學、系統、長期的全員培訓。他喜歡引用“您唯一持久的競爭優勢，是具備比您的競爭對手學習得更快的能力”等企業管理經典話語，來營造自己團隊的學習氛圍。他出臺多項政策，積極鼓勵和組織所院科研人員參加相關的繼續教育培訓及學術講座，在認識論和方法論兩個領域不斷提高所、院研究人員與時俱進的科研能力和專業技術水平。他先后邀請了中國中醫科學院劉保延教授、廣州中醫藥大學王建華教授、暨南大學姚新生院士、中國中醫科學院中藥研究所黃璐琦教授、國家藥典委員會委員謝培山教授、中山大學藥物分子設計中心徐峻教授、廣東省衛生廳耿慶生副廳長等國內中醫藥界知名專家學者來所、院進行專題學術講座活動，就中醫藥當前研究熱點、難點問題面對面地和專家進行探討交流，高屋建瓴地不斷開拓科研人員的視野和知識面，為今后從事相關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和方法學指導。他還多次邀請一方制藥有限公司總經理、管理學碩士譚登平總經理來所、院講學，傳授先進的現代企業管理經驗和講述他們強烈的“服務意識”。涂瑤生研究員正是以今天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來收獲他明天“花重錦官城”的喜悅。

二次創業：“下一個一方”

作為廣東省中醫研究所所長，涂瑤生研究員和他的團隊在取得了“中藥配方顆粒研發”一次創業的成功、創造了驕人的業績后，并沒有停止他們前行的腳步，他們在努力探索二次創業的新路徑，把“遠慮” 的目光投向創辦“下一個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新一方”。

2007年，他明確提出了“勵精圖治二次創業、自主研發中藥新藥”的戰略思考。2008年，根據市場需求，研究所針對巨大的心血管藥物市場及現有西藥應用存在諸多副作用等不足，經過多次論證，確定了以調脂中藥新藥的研發作為研究所二次創業的主要任務和目標。圍繞這一中心任務，全所集中財力、物力和優勢兵力，開展了系列調脂中藥的反復篩選、論證和研發工作，并于2010年取得階段性研究成果。涂瑤生研究員每次都要親自聽取研發匯報和參加論證，要求研究人員在高端設計和大方向把握上要時刻審視自己已經走過的路，不能犯方向性的錯誤，要求研究人員親自到產地采購道地藥材，從源頭上把好質量關。目前，全所已開展了以國內應用最廣泛的主要調脂中藥為對照的多個調脂中藥新藥的臨床前藥學及相關機理研究，為開發出我國新的調脂中藥奠定了扎實的技術和實驗基礎。

“這僅僅是劃了一個逗號”

廣東省中醫研究所擁有國家中醫藥管理局“中藥配方顆粒生產關鍵技術重點研究室”，廣東一方制藥有限公司是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首批確認的全國中藥配方顆粒試點生產企業。19年來，涂瑤生研究員引領他的科研團隊，先后承擔了國家、部（省）級相關科研課題25項，對項目開展了系統深入的研究工作并先后榮獲廣東省科學技術一等獎1項、二等獎3項、三等獎1項及廳局級二等獎3項，出版專著3本，發表研究論文168篇，產品在國內2000多家醫療機構應用，并遠銷美國、加拿大等23個國家和地區，近5年產品銷售額均以年增30%的速度發展，2011年達10億元人民幣，納稅近億元，創造了顯著的社會和經濟效益。中藥配方顆粒作為現代中藥的一個新興產業集群，正在中國大地崛起，印證著涂瑤生研究員常常引用的恩格斯“社會的需求比十所大學更能推動科技的進步”這一至理名言。

涂瑤生研究員和他的團隊，用19年時間，打造了一條以中藥配方顆粒為載體的現代中藥產業技術鏈，建造了一個從傳統中藥飲片向現代中藥標準化、產業化、國際化發展的質量、技術、商業、信息平臺，形成自主知識產權和核心競爭力，書寫了中藥配方顆粒從無到有、從小到大、艱難困苦、玉汝于成的創新史篇。

中醫藥是我國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少數領域之一。中藥的現代化，關鍵是中藥的標準化。世界疾病譜和醫學模式的變化，為最能體現中醫辨證施治特色和水平的中藥湯劑，帶來了新的希望，而中藥配方顆粒將全球新的醫療保健需求和現代科技、現代管理與中藥優勢整合起來，為傳統中藥湯劑插上了現代中藥的翅膀。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往日的“一片唏噓”，變成了現在的贊許和肯定。中藥配方顆粒的輕舟，已然越過了萬重青山，正在駛向更加美好的明天。

從北京領獎回到廣州后，涂瑤生研究員語重心長地對他的研究團隊說：“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對我們來說，這僅僅是劃了一個逗號……”，在他的心中描繪著中醫藥事業發展的又一個藍圖。祝愿涂瑤生研究員和他的研究團隊，在中醫藥研究領域走得更遠、飛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