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建華
降低公共服務成本對我國居民消費需求的擴展效應
■肖建華
公共服務成本;居民消費;擠出效應
自1996年成功“軟著陸”后,在較長的時期內,我國經濟的發展主要依賴“三駕馬車”中投資的貢獻,但在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后,單一的經濟增長源已難以持續,政府投資不僅面臨財力約束,更面臨效率約束。內需成為我國未來經濟增長源不僅是國內外經濟形勢變化的結果,更是經濟持續、健康、穩定發展的必然選擇。然而,我國消費率尤其是居民消費率一直偏低,無法支撐GDP的持續增長。從理論上分析,內需問題的癥結在于謹慎預期與社會交易成本兩個方面,筆者認為,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降低社會交易成本在某種程度上不僅會產生收入效應,更有利于建立居民的穩定預期,從而產生釋放性消費能力。而要實現這一點,良好的基礎設施與公共服務是一個必要條件,通過多年來的努力,我國基礎設施有了較大的改善,但與之同等重要的公共服務還存在一些問題。因此,在外需萎縮、政府投資性需求面臨經濟啟而不動甚至導致更深層次的結構性問題的背景下,進一步改變政府公共服務支出結構,為居民消費擴大和國民經濟平穩較快增長創造良好的條件就成了某種必然的選擇[1]。
居民消費盡管受到來自收入之外的其他多重因素的影響,但從根本上來看,絕對收入及消費者預期是影響居民消費的兩大主要因素。假定居民收入不變,公共服務成本的高低直接影響居民的收入狀況與其對未來的支出預期,其內在的機理依然是通過需求與供給來傳導的。
應與收入效應
居民消費效應的大小大致來自于兩類產品:一是公共產品,二是私人品。按照薩繆爾森的均衡條件,其效用大小在假定私人品不變的情況下取決于公共產品的貢獻,而公共品成本的高低左右著邊際替代率之和與邊際轉化率。因此,如果降低公共服務的成本,將直接產生替代效應與收入效應。在產生收入效應的情況下,公共品與私人品兩者間的比價關系沒有發生改變,但在較高預算線下實現均衡,對經濟將會起到一定的拉動作用;而在替代效應的情況下,即便在居民收入不增加的情況下,替代效應的發生也容易改變消費者的消費決策,一方面消費者因為替代效應可能會增加對私人品的消費;另一方面也可能增加對公共品的消費,而無論哪類產品的消費,其對經濟增長的貢獻是來自消費者的自愿選擇,消費者偏好得到尊重不僅會促使經濟增長而且會使經濟在正常的軌道中健康運行[2]。
在成熟的市場經濟體內,絕對收入或相對收入的增加將有利于增加消費,但其暗含的前提是制度較為健全,消費者面臨的未來不確定性較少[3]。經濟學家布蘭查德、費舍爾將消費者在面臨不確定性時推遲消費、增加儲蓄的行為稱為“預防性儲蓄”。有學者認為我國消費需求萎靡不振的根源在于經濟轉型導致的居民對未來“大額剛性支出”額度的預期過高,這種“大額剛性支出”可以延伸為包括醫療、教育、養老、生產成本及未知情況下的生活成本,它們與其他預算支出共同改變著居民的長期預期和消費傾向[4]。假定公共服務成本降低,“大額剛性支出”額度預期將大大降低并保持較長時期內的穩定,預期的改善不僅將產生收入效應與替代效應,更重要的是將直接改變消費者的消費決策,釋放消費能力。
政府作為公共服務的供給主體之一,提供的公共服務包括直接硬性的公共服務類產品與制度類的軟性公共服務類產品,而消費環境的改善直接得益于制度類公共服務的供給。政府加強市場秩序的管理與強化在醫療衛生、社會保障、教育、科學、文化等領域的公共服務供給,既有利于生產者信息的自由流動,降低其社會交易成本;也利于消費者消費信心的建立,提高居民消費質量。圖1說明了公共服務與居民消費間作用關系的內在機理機制。
公共服務供給盡管從理論上說可以由政府提供與私人提供,但從各國的實踐來看,政府供給仍然占主導,那么,政府行為如何必然反映到公共服務供給及其消費上?從理論上來分析,政府支出與民間消費通常表現為替代、互補關系,即所謂的擠出與擠入效應,擠出效應在這里主要是指在總量既定的情況,一方面消費或者收入的增加必然損害另一方面的消費與收入。近年來,我國公共服務類的價格不斷上漲,對居民消費產生了較大影響。當然,服務類價格適度上漲在某些方面會產生積極的效應,例如對緩解就業壓力、調整經濟結構和轉變經濟增長方式都有著重要作用。但大多數服務項目與居民生活密切相關,如果價格上漲過快,會迫使居民以較高的價格購買服務,這不但擠占了居民其他方面的消費需求,削弱消費能力,還直接影響廣大居民的生活質量和物價總水平的穩定。
首先,從消費主體來看,政府、企業與居民消費是三大重要的消費主體,但從我國的國民收入分配格局來看,居民可支配總收入占國民總收入比例長期呈下降態勢。有研究資料顯示,1996—2007年,隨著我國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居民、企業、政府在國民收入初次分配過程中的占比發生了改變,出現了向政府和企業傾斜的趨勢,到2007年,居民、政府和企業三者收入比重變為57.9%、19.5%和22.6%,與1995年相比,分別下降了7.2個百分點,提高了4.3個百分點和1.9個百分點①。顯然,在這種背景下,政府、企業對居民收入的強勢干預首先存在擠出效應,居民即使具有強烈的消費傾向,但在收入約束下,其對消費的貢獻也極其有限。
其次,從政府主體本身消費來看,政府消費規模對居民消費需求的影響,可以是替代關系,也可以是互補關系,但政府消費來源于稅收、債務及相關的費用,稅負和債務融資占用了居民可支配的消費資源,從而降低了政府消費對居民消費的引致(促進)效應,減弱了政府通過擴張性財政政策刺激經濟、帶動內需的乘數效應。也就是說,不考慮其他因素,假定居民與政府一樣進行消費,但居民承擔的稅、費將直接制約其消費能力與消費意愿,政府消費過高將對居民消費具有明顯的擠出效應。
第三,從主體的支出結構來看,政府公共支出結構也對居民消費存在擠出效應。我國地方政府對基礎設施有較強的支出偏向,中國式財政分權促使地方政府更多地關注經濟增長而非收入分配,政府投資相對于提供公共服務而言在短期內更能來動經濟增長,因此,“重投資、輕服務”的財政支出結構就成了某種必然[5],支出結構不僅存在擠出效應,更重要的是按照官員偏好提供的所謂“公共服務”產生了嚴重的效率損失與群分效應[6][7],這些設施與居民的日常生產生活關聯性并不強,居民在教育、住房、醫療、養老等方面的過度負擔嚴重擠占了居民在其他消費品方面的消費。
第四,從公共服務類的價格形成機制來看,在我國提供公共服務類的機構主要是政府部門或國有企業,價格并沒有真正反映市場供給與需求,公用事業和服務產品價格遭到扭曲,社會功能的強化對居民自身消費產生了擠出效應。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消費保持了較快的增長速度,但消費率自20世紀80年代后總體呈下降態勢,尤其是2000年后急速下降,經濟增長的動力主要來自于政府投資驅動。但上述分析告訴我們,這種經濟增長模式已不具有可持續性,由居民自主性消費驅動經濟已成必然。然而,從當前情況來分析,制約居民消費的因素仍然存在。有學者研究認為②,我國目前居民消費的“棘輪效應”十分明顯,收入水平的提高盡管有利于居民消費的增長,但其彈性較小,居民對未來仍缺乏明顯的穩定預期,消費傾向比較保守。
導致居民消費不振的因素是多方面的,但收入尤其是居民可支配收入是居民消費的前提,居民是否消費,首先必須保證收入增長。從我國目前的研究情況來看,居民收入確實有增長而且增長速度還算平穩,但為何居民消費難以啟動呢?從目前的研究情況來看,主流觀點有兩種:第一種觀點認為居民可支配收入下降不應從收入在各階層中的內部分配中求解,真正的原因應在于居民可支配收入占國民可支配收入的比例下降,改變國民收入分配格局,提高居民占比應是改革的方向[6]。第二種觀點認為城市化進程緩慢是主因,因為天然的工農收益率差異,城鎮化進程緩慢不僅阻礙人們獲得正常的工資收入,還有可能導致財富快速集中,從而降低邊際消費傾向,即收入分配差距越大,邊際消費傾向越低,而且農村內部收入差距擴大對農村居民消費傾向的影響更大。筆者認為這兩種觀點都有道理,但從現實來看,要改變國民收入中的居民占比或者加速城市化進程絕非短期能為之,而是一國經濟發展進程中逐步解決的問題。即使我們按照這兩種設計來著手改革,經濟也很難在3-5年或更短的時間內形成良性的發展機制。筆者認為消費需求的啟動在于公共服務成本過高,它不僅影響了居民收入的形成,也影響了支出。
從收入形成來看,當前我國城鎮居民面臨投資渠道偏少及企業經營困難、盈利微薄的窘境,導致這種情況的原因是深層次的,但稅收制度無形中增加了“小微”企業的經營困難,沉重的稅負壓力,已大大侵蝕了企業經營利潤和資本留存,也影響了企業投入再生產和增強市場競爭力的能力。顯然,作為所有者的自然人也很難從中分得豐厚的稅后利潤來促進消費。其次,對于企業的自然人而言,工資等收入的積累由于資本市場的欠發達與金融服務業的滯后,相對的閑散資金也找不到合適的保值、增值渠道,消費也自然因此受到制約。第三,對于廣大的農村居民來說,農業收入與非農收入在國民收入初次分配格局基本不變的情況下,也很難再短期內給消費結構轉換與升級提供持續的增長動力。
從支出來看,政府投資“鐵路、公路、機場”等硬性基礎設施狂熱偏好,而對居民醫療、教育、養老支出不足,導致居民負擔過重。首先,從醫療來看,普遍存在的“看病難,看病貴”及看病過程中的“三長兩短”遭遇的原因之一就是政府的公共衛生投入偏少和衛生資源配置不合理,居民在其中承擔的部分太大。其次,教育也占據了居民支出的一大部分,據統計,在我國貧困農村,教育支出占家庭凈收入的15% ~20%,扣除家庭食物、住房、健康等必不可少的支出后,教育支出占剩下的可支配收入的比例達一半左右。第三,社會養老保障體系尚未完全建立,嚴重影響居民消費。工業發達國家能夠保持較高消費率是因為其社會保障體系完善,因而減弱了人們在上述等方面的預防性儲蓄動機,相反,我國居民只能通過低消費來自身承擔費用或者增強預防動機。據統計局資料顯示,“十一五”時期,我國城鎮居民的平均消費傾向有下降的態勢,2010年城鎮居民平均消費傾向為70.5%,比2005年下降5.2個百分點,而凈儲蓄率③不斷上升,2010年城鎮居民凈儲蓄率為11.1%,比2005年上升7.6個百分點,五年間有四年凈儲蓄率均逐年攀升,而平均消費傾向則逐年下降,居民消費意愿有所下降④。
筆者認為,如果我們通過增加財政在上述幾方面的投入,改變現有的財政支出結構,降低公共服務成本,居民即便在現有收入不增長的情況下,其收入也相對增長,預防性動機將會明顯減弱,消費熱情將會蓬發。硬約束,節約行政管理支出,逐步改變國民收入初次分配秩序。第二,要改變政府公共支出結構偏向,加大對基本公共服務的財政投入強度,確保教育、社會保障、就業、醫療衛生、住房保障等方面的支出穩定增長,降低居民自身消費在其中花費的占比。此類公共服務不僅具有“消費”特質,也具有“生產”特質,降低居民自身消費在其中的花費占比不僅可以直接增加居民收入,更可以通過此類公共服務的消費提升自己獲取資源、參與社會生產活動的能力。第三,創新部分基本公共服務類產品融資方式,引入競爭機制,利用BT、BOT、TT等多種方式增加公共品供給,直接降低公共服務的消費成本。第四,發揮政府在社會性基本公共服務中的主導作用,改變人們對自身收入判斷的主管評價。中央政府在社會性公共服務方面發揮更大的協調與權威作用,保障全國社會性公

圖2 我國居民消費不足的原因解析
按照世界經驗,人均GDP3000~5000美元階段,消費將會出現質的飛躍,消費結構轉換不僅促使產業結構發生轉變,更提升經濟發展的質量。但從我國實際情況來看,如果公共服務成本沒有較大改變,因人均GDP上升而帶來的收入上升將會被公共服務價格上漲所抵消。因此,要實現以消費促經濟增長,在其他制度不變的情況下,短期內較優的選擇首先是降低公共服務成本。
從政府支出角度來看,政府應主要通過節約行政管理支出與改變支出結構來消除其擠出效應與改變居民的消費意愿。第一,要充分利用建立服務型政府的良好時機,提高預算水平,強化部門預算,使其從軟約束變為共服務供給的均等化實現,同時要建立一套協調上級政府與地方政府尤其是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行為的激勵機制,促使地方決策更多地考慮居民的偏好,還要結合國家區域經濟發展規劃戰略,加速推進城鎮化或城市化進程,通過提高人口密度來提升社會性公共服務供給水平與改善其供給質量。
從政府收入角度來看,政府應主要通過降低有效稅率來間接強化收入效應,通過降低流轉稅稅負,一方面降低居民的消費負擔,另一方面降低居民的創業成本;通過降低所得稅稅率,直接增加其收入。
首先,對個人所得稅進行符合國際慣例的制度建設,降低居民的直接稅負。筆者認為從目前的情況來判斷,綜合所得稅課稅模式的全面實行條件仍不具備,從操作層面上來考慮,可以先行進行制度規范:一是對現行個人所得稅中的11項項目性質進行分析,將其區分為工資及工資性收入、財產性收入與經營性收入,并將其定義為初次國民收入分配范疇,其余的定義為再分配范疇,例如工資、薪金所得,勞務報酬中的獨立勞務收入,稿酬所得,特許權使用費歸為工資及工資性收入;將個體工商戶的生產、經營所得,對企事業單位的承包、承租經營所得歸為經營性收入;而財產租賃、財產轉讓收入可以歸為財產性收入,其余的則歸為再分配范疇。二是對初次國民收入分配與再分配范疇所包含的項目分別制定不同的稅率,區別對待,稅率設計的核心思想是初次國民收入分配要設計低稅率,而再分配范疇可以適當提高稅率,主要提高居民收入占GDP的比重與提升居民的消費潛力。
其次,降低對關系民眾消費的流轉稅稅率。假定邊際消費傾向在一定時期內保持不變,則人均可支配收入水平是人均消費需求最主要的決定因素,而如果人均可支配收入提高,則邊際消費傾向也會隨之提高。因此,降低消費成本必然會間接增加收入,從而改善人們對收入差距的評價,當前,應加快推進增值稅的“擴圍”改革。此外,在可能的情況下,稅收調節收入分配政策要在改善流量的基礎上,更加注重存量的調整,重視財稅類的建設,完善房產稅、契稅、土地增值稅等制度。
從部分經營與居民生產密切相關的企業角度來看,壟斷的加劇破壞了市場經濟規律,直接加大了居民負擔,降低公共服務類價格一方面要堅持市場經濟的改革方向,發揮市場在價格形成方面的基礎性作用;同時,要深化壟斷性行業的改革,減少社會性負擔因素進入價格之中,更要強化政府對國有企業的所有者地位,參與國有企業的紅利分配,并將紅利收入主要投向與民生相關的各個領域內。
注釋:
①王遠鴻、施發啟:《居民收入增長應與宏觀經濟增長相匹配》,載于《上海證券報》,2010年。
②孫成浩、耿強:《是誰拖累了中國的居民消費——來自財政分權的視角》,中國經濟學年份內部打印稿件,2009年。
③凈儲蓄率=城鎮居民人均儲蓄余額/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其中城鎮居民人均儲蓄余額=當年城鎮居民人均存入儲蓄款-當年城鎮居民人均提取儲蓄款。
④《全國城鎮居民收支持續增長 生活質量顯著改善》——“十一五”經濟社會發展成就系列報告之九。
[1]王蘊,盧巖.“十二五”時期完善公共服務擴大居民消費的思路與建議[J].中國經貿導刊,2010,(17).
[2]李廣眾.政府支出與居民消費:替代還是互補[J].世界經濟,2005,(5).
[3]Ru-Lin Chiu,The Intratemporal Substitution between Government Spending and Private Consumption:Empirical Evidence From Taiwan.Asian Economic Journal,January,2001.
[4]孫永軍,劉國輝.居民消費需求與公共服務水平關系研究[J].山東工商學院學報,2010,(2).
[5]呂煒,孫永軍,范輝.社會公平、財政支農與農村消費[J].財經科學,2010,(1).
[6]王永欽等.中國的大國發展道路——論分權式改革的得失[J].經濟研究,2007,(1).
[7]李揚,殷劍峰.中國高儲蓄率問題探究———1992—2003年中國資金流量表的分析[J].經濟研究,2007,(6).
經濟增長的持續動力來自于消費尤其是居民消費,與居民相關的公共服務與居民消費之間存在內在的關聯性。在我國,公共服務供給不足影響了這一動力機制的形成,并在消費主體、政府消費、主體支出結構及供給服務類價格形成四個方面對居民消費產生了嚴重的擠出效應。在短期內,要修復公共服務與居民消費的動力機制,促進居民消費,應從改變政府支出結構偏向、調整稅制與降低公共服務類價格三方面著手。
F126.1
A
1004-518X(2012)04-0055-05
肖建華(1972—),男,經濟學博士,江西財經大學財稅與公共管理學院副院長,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財稅理論與實踐。(江西南昌 330013)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青年基金項目“農村基本公共服務財政保障機制與政策研究”(項目批準號:10CGL075)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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