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晨
(蘇州絲綢博物館,江蘇 蘇州 201620)
東周時期高經密織錦的絲織技術研究
王 晨
(蘇州絲綢博物館,江蘇 蘇州 201620)
以江西靖安大墓出土的東周時期高經密織錦“狩獵紋錦”為例,通過織物結構、織機裝造工藝及織造工藝等復制實踐研究,展開對古代絲織技術的深度探討,從而揭示其240根/cm迄今為止最高經密織錦的關鍵技術和其科學價值。通過復制實踐,不僅證實了240根/cm高經密經錦的存在,還可引證該工藝可織出寬幅高經密經錦,這一研究成果有力地說明中國古代的東周時期已擁有了織造高密度織錦的精湛技術,為中國古代織錦增添新的一頁。
高經密;織錦技術;狩獵紋錦;江西靖安墓;東周時期
東周時期,隨著蠶桑養植和絲綢生產的發展,絲織技術迅速提高,從大量出土的絲織品看,當時的絲織品種就有絹、羅、綺、錦、繡、編等織物出現,尤其織錦技術已經相當成熟,成為中國絲綢史上重要的一個階段。2009年國家文物局“東周紡織織造技術挖掘與展示”研究課題正是以這一時期出土的絲織品為研究對象,其中,“狩獵紋錦”織物出土于江西省靖安縣李洲坳古墓6號棺,距今2 500~2 600年的春秋晚期。該件提花織物不僅顏色依然鮮艷,圖案基本清晰,而且織紋細密精致,其結構被有關專家分析為朱紅與深棕雙色顯花的經錦,特別是經線密度竟達到240根/cm以上。
這一結果不僅令考古專家震驚,也在文博界、紡織界引起高度關注。人們一方面驚嘆于東周時期織造技術已達到相當高的水平,另一方面也對首次發掘出現這樣高密度的織物在織造技術的可能性問題上有著一定質疑。對此,“東周紡織織造技術挖掘與展示”項目組赴該文物保存地江西靖安縣文物保護中心進行了現場調研。雖然檢測到的數據并不完整,但本著嚴謹科學的態度,更為了探究一些還未被揭示的問題,經項目組認真慎重討論,決定進行“狩獵紋錦”的復制研究,以期通過實踐的途徑來探索東周紡織技術的科學價值,特別是古代織錦技術的揭示。因此,對該件織物的研究具有很特殊的價值,意義也更為深遠。
文物原件在江西靖安縣文物保護中心文物保管的現場所見,存放于半圓弧形狀的棺木底部,在整片衣物中呈條帶狀,十分顯眼,所見寬度5~6 cm,擬為服裝的衣襟領飾(圖1)。

圖1 “狩獵紋錦”文物保存現狀Fig.1 Current preservation situation of silk cultural relic"Hunting scene brocade"
由于棺木中的文物浸泡在水里,原件本身已處于糟朽狀態,既無法提取,也無法將放大鏡緊貼織物觀察清楚。因此檢測數據相當困難,只能根據原件剛出土時所拍照片與現場原件進行對比,從織物經線與緯線交織的狀態分析認為,屬二重平紋型經錦結構,由朱紅色和深棕色兩種絲線以1∶1排列,朱紅色為地,深棕色顯花(圖2、圖3)。圖案由鹿紋和弓箭組成一個單元,每個單元圖案呈幾何狀均勻布局,四周留有素地。基于該織錦的紋樣特征,將文物命名為“狩獵紋錦”。

圖2 “狩獵紋錦”原件織物結構Fig.2 Detail show of the silk cultural relic "Hunting scene brocade"

圖3 “狩獵紋錦”組織圖與結構Fig.3 Weave and structure of "Hunting scene brocade"
“狩獵紋錦”的經線密度在發掘簡報中顯示為240根/cm以上,對于如此高經密的織錦是否存在,需要有一個探討和認識的過程。因為一般認為當時的織造技術還沒有高超到如此程度,如果這樣高經密的二重平紋經錦存在,那么表明東周時期的絲織提花技術已超越了人們以往對古代絲綢紡織技術的認識。
由于文物無法提取分析,而復制中經密的確定又至關重要。故只能借助放大的照片反復分析后,得到的結果是一個單元圖案的經線數為392根,緯線56根。但僅有經緯線交織根數,仍然不能知道其密度。對此,江西文物考古研究所提供了十分重要的數據,即原件提花部分的寬度(不包含花紋之間的空隙)為1.5 cm。而1.5 cm所用經線通過點數檢測為360根,那么以此推測經線密度為240根/cm,這一結果與已發表的發掘簡報相一致。
由檢測結果顯示,“狩獵紋錦”織物的經密確為240根/cm,這樣高的經密在中國古代二重平紋型經錦類織物中出現過嗎?它與古代其他的經錦有何不同?
據文獻資料考證,西周時期中國已有織錦生產,《詩經》中“萋兮雯兮,成是貝錦”的描述,及《秦風》《鄭風》《衛風》《唐風》篇章中出現錦衣、錦裳、錦裘等詞語。而最早所見織錦的實物是1970年在遼寧省朝陽市魏營子西周早期墓葬中出土的經二重平紋經錦,盡管經密僅52根/cm,色彩也已褪失[1],但還是為人們留下了寶貴的歷史佐證。另外,湖北荊州馬山一號墓出土的戰國時期同類結構的織錦如:“塔形紋錦”經密為88根/cm;“鳳鳥鳧幾何紋錦”經密為110根/cm;“褐地矩紋錦”經密為80根/cm;“對龍對鳳紋錦”經密為130根/cm[2]。新疆民豐等地出土的漢代時期同類結構的織物如:“世毋極錦宜二親傳子孫錦”經密為120根/cm;“人物禽獸紋錦”經密為108根/cm;“方格紋錦”經密為100根/cm;“斑紋錦”經密為132根/cm;“連云鳥獸紋錦”經密為112根/ cm[3],等等。
從上述文物的經密指標可見,在古代同類結構經錦中未有出現經密240根/cm,只出現80~132根/cm,可謂相距甚遠,平均高達一倍以上。再與不同類型結構經錦作比較,例如知名度很高的五重平紋型經錦“五星出東方利中國錦”經密也只有220根/cm,而這在十多年前發掘時就已很為震驚,成為專家學者們深入研究的對象。從這兩件織錦對比研究看,“五星出東方利中國錦”經向重疊5根經線,表層經密為44根/cm,而“狩獵紋錦”經向僅重疊2根經線,表層經密就達120根/cm。因此,綜觀已發掘出土的古代經錦實物,“狩獵紋錦”經密是迄今為止中國古代最高經密的織錦。
高經密的“狩獵紋錦”如何織出?是項目組深入研究的重點。在選擇用怎樣的織機來制織的問題上也經過深入的考慮。歷史上,丁橋機是制織窄幅帶狀類、花紋循環較小、大都呈幾何形圖案織物的常用設備,該種織機構架簡便而又具有多綜的功能,而且古代蜀錦最初也是使用這樣的機型。因此結合該件織物門幅、圖案結構等因素,認為適宜在丁橋機上進行復制研究(圖4)。

圖4 丁橋織機Fig.4 Dingqiao loom
通過一系列分析、工藝設計、規格確定、織造設備的選擇及織造程序的設定等研究工作,認為綜片的設置、穿綜的方法和織造工藝在復制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由該織錦圖案結構可分析出花綜僅需16片即可,但經密度很高,綜片密度也相應很大,如果按240根/cm經密計算,綜密需40根/cm才能滿足要求,但實際操作中是無法使線綜密度達到如此程度的。所以,考慮將意匠圖中每一橫格的經線間隔穿入2片綜內,使綜片數實用為32片,每綜穿入2根經線,而素綜將原2片分為8片,每綜穿入1根經線的辦法,以此降低綜密度,使綜密按20綜/cm的規格打制線綜,所用材料也選用較細的錦綸線。
穿綜工藝本就是一道十分細致而艱巨的工序,對于該件提花織物來說就更為如此。該織物根據裝造要求,素綜在前,花綜在后。每根經線穿入綜片的位置都不同,穿經程序必須按穿綜圖進行操作,以一經穿多綜的形式將每根經線從機后向機前穿。在這項工作中,一方面繪制的穿綜圖是依據意匠圖及所設綜片數進行轉換而成,技術性很強;另一方面,對于穿綜操作人員來講,在如此高經密和多綜片的情況下將240根經線穿過并容納在1 cm寬的空間內,前所未有,也是高難度的。
根據織物結構及穿綜情況,裝造工藝采取素綜前4片和后4片合并吊起,花綜分別2片合并吊起的方法,由18個弓蓬對應18個丁橋控制綜片運動。織造時素綜與花綜交替提起,而花綜還需按圖案要求作1~8片單起和9~16片雙起為一個循環操作,并作4梭重平素地,才完成一個花紋循環的織造(圖5)。

圖5 織造場景Fig.5 Weaving scene
織物織出的質地結構和外觀效果(圖6),與原件照片相對比,都基本達到預期目標。細膩平挺的質地、清晰飽滿的圖案,都顯示該文物復制是成功的。
通過復制實踐,不僅證實了240根/cm高經密經錦的存在,還可引證既然能織出窄幅的,那么將門幅擴大至45~50 cm,采用同樣的工藝來制織應該也是可行的。這一研究成果有力地說明中國古代東周時期已
擁有了織造高密度織錦的精湛技術,不僅能科學地配置經緯線的粗細與密度,還能巧妙應用綜片的程序運動織造出簡單卻又生動的圖案造型,很好地將技術與藝術結合起來,這應視為中國古代紡織技術發現的新成果。

圖6 “狩獵紋錦”復制品Fig.6 Copy of "Hunting scene brocade"
[1]朱新予.中國絲綢史(專論)[M].北京:中國紡織出版社,1997.
ZHU Xinyu. Chinese Silk History(Monograph)[M]. Beijing:China Textile & Apparel Press, 1997.
[2]湖北省荊州地區博物館.江陵馬山一號楚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
Hubei Jinzhou Museum. No.1 Tomb of Chu dynasty in Mashan Jianglin[M]. Beijing: Cultural Relics Press, 1985.
[3]黃能馥,陳娟娟.中國絲綢科技藝術七千年[M].北京:中國紡織出版社,2002.
HUANG Nengfu, CHEN Juanjuan. 7000 Years Of Chinese Silk Technology and Art[M]. Beijing: China Textile &Apparel Press, 2002.
Research on silk weaving techniques of brocade with high warp density in Eastern Zhou period
WANG Chen
(Suzhou Silk Museum, Suzhou 201620, China)
This paper deeply discusses ancient silk weaving techniques through researches of duplicate practice on fabric construction, loom setting process and weaving process, taking "hunting grain brocade" with a high warp density in the Eastern Zhou period unearthed in Jingan, Jiangxi, thereby revealing the key technology and scientific value of its brocade with the highest warp density so far, 240 per centimeter. It not only demonstrates the existence of brocade with a high warp density of 240 per centimeter, but also quotes that this process can produce brocade with a wide width and high warp density through duplicate practice. This research result effectively explains that exquisite techniques for weaving high-density brocade have been possessed in the Eastern Zhou period of ancient China, adding a new page for Chinese ancient brocade.
High warp density; Brocade technique; Hunting grain brocade; Jiangxi Jingan tomb; Eastern Zhou period
K876.9;G263
B
1001-7003(2012)11-0062-04
2012-03-20
王晨(1962- ),女,研究員級高級工程師,主要從事絲綢產品設計與傳統工藝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