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奧斯卡·王爾德是一位人文主義作家,其童話投射出濃郁的生態和諧思想,主要表現為作品中和諧生態體系的建構(伊甸園意象)與解構(荒原意象)。王爾德注意到19世紀后期的英國在各個層面均存有不同程度的失衡現象,從自然、社會、自我三方面進行剖析,主張建立自由、平等、關愛的和諧生態體系,反對商業社會造成的人與自然的對立、人與社會的疏離、人內心自我的異化。在和諧生態體系的建構與解體之間,王爾德表現出對和諧社會形態的期待,但對未來社會發展的趨勢持較為悲觀的態度。
關鍵詞:生態思想 伊甸園 荒原 失衡 悲觀
生態批評是一種以文學與自然環境之間關系為研究對象的文學批評理論,產生于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英美,90年代開始風靡全球,20世紀末一躍成為文學批評理論界的顯學。生態批評體現了人類對自身與環境關系的深刻反思,具有明顯的解構主義色彩,其終極旨歸為:以文學文本中的生態哲思為研究對象,重新解讀自然在文學文本中被表述、壓制的現象,對文本中的人類中心主義思想進行批判;以反人類中心主義為其第一要義,追求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和諧;關注人與人之間的社會生態和人類自身的精神狀態。面對自然環境的失衡,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由于生存競爭的壓力而出現異化,最終致使社會生態失衡,而自然環境與社會生態的失衡又必然導致人類精神層面的異化,因此社會生態和精神生態也是生態批評重要的研究對象。和諧生態體系主要有三層含義:“人與自然的和諧、人與人的和諧、人自身的和諧,即生態和諧、人態和諧及心態和諧。”
王爾德一生共創作童話9篇,原文于1888年和1891年分別以《快樂王子和其他的故事》《石榴之家》為名出版,使得王爾德真正步入文壇,也為他贏得了世界聲譽。王爾德不僅是唯美主義運動的領軍人物,還是一位人文主義者,他的童話投射出其濃厚的人文社會關懷。R·H·謝拉爾德評論他的童話時說:“它們中間貫穿著一種微妙的哲學,一種對社會的控訴,一種對無產者的呼吁,這使得《快樂王子及其他故事》《石榴之家》成了控告社會制度的兩張真正的公訴狀。”王爾德在寫給倫納德·史密斯的信中也表達了類似的意思,說他的童話“旨在運用精巧的童話手法,反映現實生活中矛盾問題”。王爾德在其童話中的現實關注突出表現在對19世紀后期英國社會的批判,他注意到商業社會對人性的腐蝕,最終導致了人類的精神危機,具體表現為整個社會生態體系的紊亂與失衡。
一、和諧生態體系的建構——人類理想的伊甸園意象
伊甸園是西方文學中時常出現的創作母題,寄寓了人們一種理想化的社會形態,其原型源于西方文學兩大傳統根基之一的《圣經》。王爾德筆下的樹林、大海、花園等都承載著作者的理想社會形態:洋溢著和諧、平等、自由、關愛、友誼的伊甸園意象。
王爾德在《西班牙公主的生日》中展現了一個極具象征意義的典型伊甸園場景——樹林。樹林里,小矮人過著自然、真實、自信、無憂無慮的生活,與其他動物互幫互助,相處十分融洽,并幻想把自己深愛的小公主帶回樹林一起過亞當夏娃式的伊甸園生活。此外,《打魚人和他的靈魂》中小美人魚居住的大海也具有類似的伊甸園象征意蘊:小美人魚是美的化身,住在海底美麗的皇宮,和其他動物過著自由自在“花一樣的日子”,這是打魚人渴望的生活。在《自私的巨人》中,巨人毀掉圍墻的偉大舉動寓意了人類敞開胸懷、超越自我狹隘放手去愛,勇敢融入自然、社會的決心,而愛的復蘇帶來了伊甸園式的美好社會形態:鳥語花香、洋溢著快樂與愛的花園。
以上的伊甸園意象是王爾德美好社會理想形態的藝術建構,其基礎是傳統的人文主義思想:愛、平等、自由、和諧等觀念。在這樣健康和諧的生態體系中,人與自然和諧相處、人與人互幫互愛、人的自我也得到充分發展。
二、和諧生態體系的解體——生態失衡的荒原意象
王爾德在其作品中構建的伊甸園意象只是一種良好構想,最終難敵商業社會的侵蝕而消亡,表現為作品中叢生的荒原意象:空心人、沒有靈魂的人、不毛地、自我無限膨脹、死亡意象、真善美的隕落、伊甸園的消亡等。荒原意象根源于一個失衡的社會生態體系。王爾德從自然、社會、自我三方面對19世紀后期英國社會中和諧生態體系的解體進行了剖析。
1.人與自然的疏離 《打魚人和他的靈魂》描寫了一個人與自然嚴重對立的故事。打魚人要想得到小美人魚的愛就必須除掉人類特有的靈魂,而在神父看來,海、海里的生物以及和他們有關系的人“都是應該受到詛咒的”,“不但生是該詛咒的,他們死后也是該詛咒的”。打魚人和小美人魚死后被埋在“沒有長著一棵香草的”漂洗工地的角落,但卻長出了奇怪卻異常美的白花,教會了神父忘卻了“上帝的憤怒”,講出了“一個叫做‘愛’的上帝”;而當神父悔悟開始為海、海中的一切生物等“上帝的世界中所有的東西”祝福時,漂洗工地的角上卻“再也長不出任何一種鮮花來,那個地方仍然成了從前那樣的不毛地”,“人魚們也不再像平日那樣到這個海灣里來,因為他們都到海中別的地方去了”。《星孩》中的星孩驕傲、殘酷、自私,他用尖的蘆葦刺鼴鼠的眼睛、剪掉梅花雀的翅膀、殺死松鼠,而在樹林,鳥獸見到他都逃之夭夭,又尖又粗的荊棘攔住他的路,兇惡的蕁麻刺痛他。星孩與自然的敵對關系極端地體現了現代社會中人與自然的疏離。
2.人與社會的疏離 《西班牙公主的生日》中的小公主被囚禁在皇宮,“平日總是一個人玩,沒有誰來陪伴她”,與人疏離的她傲慢、任性、冷酷、缺乏同情心。故事中的皇宮是一個與“和諧”背道而馳的封閉性的空間,是社會的一個縮影,王爾德透過皇宮意象以小見大地反映了19世紀后期英國的社會現實。“皇宮素來以培養恐怖的嗜好著稱。”王爾德用以下詞語概況了整個皇宮的生活及其精神面貌:陰郁、悲哀、憂愁、茫然、郁悶。在這樣壓抑的社會環境下,人們逐漸失去本真、自我,人際關系出現扭曲、異化:愁悶不快的國王沉浸在過去不理朝政“已經同‘悲哀’結了婚”;國王的兄弟的殘酷“就是在西班牙也是很出名的”并傳說毒死王后;公爵夫人臉色嚴厲、微笑冷淡、嘴唇慘白無色,最終成為沒有思想的行尸走肉;與世隔絕的小公主面對小矮人之死的冷酷無情、毫無同情心,下令“以后凡是來陪我玩的人都要沒有心的才成”等。皇宮已淪落為“空心人”社會。
3.人性自我的陌生化、過度膨脹 《了不起的火箭》中傲慢、“了不起”的火箭,是現代人的真實寫照:自信心過度膨脹、自我嚴重扭曲。在火箭看來,皇宮煙火表演不是為了慶祝王子的婚禮,而是“王子們總是很幸運”把婚禮安排在它燃放的這一天。火箭認為自己很不尋常,“任何人都比我(火箭)差得很多”,也認為“每個別的人都想到我(火箭)”,以它為中心。《西班牙公主的生日》的小公主更是自私、冷酷至極,成為一個工具化的機器人,要求“陪我(小公主)玩的人都要沒心才成”。《打魚人和他的靈魂》中的商人認為人的靈魂“毫無用處”、“一文不值”,更注重能帶來實際價值的身體。《快樂王子》中的猶太人“把錢放在銅天平上稱”。《夜鶯與薔薇》則講述了一個發生在“什么都得講實際”時代的愛情故事,故事中的少女早已被錢所收買,對夜鶯用生命換來的、象征愛情的薔薇花置之不理,認為薔薇花配不上她的衣服、配不上御前大臣侄兒送的上等珠寶。這些現象折射出19世紀后期英國社會中實用主義、功利主義泛濫的一面,以及人的內心深處所遭受的“靈魂在挨餓,而且赤裸裸毫無遮蔽”的嚴重精神危機。
王爾德在其童話作品中投射出對社會現實的關注,呈現了一個表面繁榮的19世紀后期的英國社會,人的精神卻早已被商業實用主義、功利主義所侵蝕,遭受了嚴重的生態、精神危機。王爾德透過其作品告訴我們: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才能共享真正的生態美學意蘊,人與人和諧共處才能共創美好和諧的社會形態,人只有在自然、自在、自由的精神狀態下才能“自我發展”,“充分表現一個人的本性”,實現精神生態的自由和諧。在童話中,王爾德給英國社會敲響了警鐘,但面對現代商業社會無可抗拒的侵蝕又自感無能為力。王爾德童話中的和諧生態思想對經濟突飛猛進的中國,如何建設一個精神健康、富足、和諧的社會具有現實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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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袁慶鋒,碩士,華南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語語言文學。
編 輯:錢 叢 E-mail:qiancong0818@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