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
得知美國小說《在路上》己搬上銀幕,由享譽世界的巴西名導沃爾特·塞勒斯執導,2012年5月在美國首映,并且獲得第65屆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金棕櫚獎 (入圍)影片。這部發表了半個多世紀的經典小說,如今走上銀幕會是什么樣子?帶著好奇和對已模糊的小說的記憶,我觀看了這部電影。
小說《在路上》是美國作家杰克·凱魯亞克于上世紀五十年代創作描寫美國被稱為“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作。《在路上》出版后,因其離經叛道的主題,也由于作者即興式的自發性寫作手法,遭到不少批評家的抨擊,作品被認為鼓吹犯罪、欺騙,毫無意義,猶如垃圾。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凱魯亞克為代表的“垮掉”作品,特別是《在路上》,在美國和歐洲愈來愈受到公正的評價。正如談到20世紀的小說,海明威的《太陽照常升起》被認為是“迷惘的一代”的宣言一樣,《在路上》已成為“垮掉的一代”的“圣經”。
小說《在路上》問世后不久,中國就有了節譯本,據說當時是作為內部發行。文革中在少數年輕人中傳看,后來變成手抄本,在北京、上海等地的知青中流傳。這些人中有些人,如北島、芒克等日后成為了中國當代文化史上的重要人物。80年代后,小說《在路上》在中國有了多個譯本,有些當代的中國作家對《在路上》有過或多或少、或深或淺的模仿。也有了從文學到音樂等諸多領域里的仿效者。文學評論家邱華棟說:“我們為什么還需要《在路上》”?一本問世50多年的書還能不斷再版,必有理由。
導演沃爾特·塞勒斯希望電影《在路上》能夠激起人們重讀同名原著經典的欲望。對于將這部“垮掉的一代”鼻祖小說搬上銀幕,導演在參加戛納電影節時這樣解釋:“人們在17歲的時候讀了這本書,但是長時間不看的話,它就沒有意義了。所以我希望能夠用這部電影,讓不僅是和我同齡的人,同樣讓現在的年輕人,能夠重新捧起這部經典之作。因為現在的年輕人所經歷的,和當時的年輕人十分相似。”導演沃爾特·塞勒斯為了這部電影,準備了8年之久。電影《在路上》,在遵循原著的基礎上對原小說做了較大的刪減,對小說中人物的對白較多地保留。以賽爾與迪安、瑪芮露等人多次穿越美國大陸為主線,重墨講述了他們在旅途上酗酒、吸毒、亂性,狂歡放縱,肆意揮霍青春的經歷。突出表現了主人公和朋友的情感、友誼和迷茫的青春與尋找自我之苦。記錄了他們在旅途中親眼目睹和親身經歷的人和事,以及與身邊的朋友的聚散離合。展現了美國戰后“垮掉的一代”精神上的迷惘和苦悶。將主人公多次“穿越”的經歷,以流暢的電影語言,把原著文字的描述用生動的畫面展現在觀眾面前。
導演在談到電影《在路上》的精髓時認為,“迷失”恰恰是其重要的一環,他說:“當你離家或者起始點越來越遠的時候,你反而會對自己、對未來的目標有更清晰的看法”。女主人公瑪芮露是“穿越”中的唯一女性,她與迪安的復雜關系,在一次穿越大陸,在迪安回到自已的家中后而告結束。最后她與賽爾渡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悄悄地離開了。她要回丹佛找做水手的未婚夫,嫁給他組織一個自己的家庭。之后傳來了她生下水手孩子的消息。這個人物的歸宿、和她“穿越”時那雙“鄉村狂野”中透著迷惘的眼神以及在途中亂性、吸毒的形象形成鮮明對比;迪安多次參與“穿越”,他是小說作者最關注的人物,也是影片中最狂熱的“垮掉”分子。他也曾“學習”寫作,泡圖書館。他“象條狗一樣”地在停車場打工。他回到家中不久被剛生了孩子的妻子趕了出來。片尾身無分文的迪安經過五天五夜的長途跋涉,帶著妻子讓他回家的字條找到賽爾,告訴賽爾他要回家了。他提出要搭賽爾的車,與賽爾再多待一會兒,賽爾以趕去參加公爵的音樂會為由拒絕了。迪安看著走向豪車的賽爾真情的說:“賽爾,我依舊愛你”。正如導演所說,《在路上》其實某種程度上,是一本講述友誼最終破裂的小說。但是即便友誼最后破裂了,朋友的形象永遠地存在于心中。這種破裂的友誼依然讓人感動。這就是小說,也是電影呈現給我們的“垮掉的一代”。
由小說改編為電影,一直是電影業關注的話題。縱觀中外小說改編,特別是名著改編為電影的作品,大都存在著不同程度的遺憾。我們常說電影是遺憾的藝術。不過小說改編電影的遺憾與其它電影的遺憾有所不同。非小說改編的電影的遺憾,常常出在成片后導演對自已作品的遺憾;而小說改編為電影的遺憾常常是看過原著的觀眾,對原小說的期望值,或是原著的文字給讀者提供的想象空間與改編成電影后呈現給觀眾的存在著差別。正如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萊特的道理是一樣的。法國著名電影理論家安德烈,巴贊曾經說過:“在文學中人們從思想中獲得形象,在電影中人們從形象中獲得思想”。如何準確地將文學思想轉化為電影形象,這是電影導演探索的目標之一。小說《在路上》并不是一本很容易改編成電影的書,因為“垮掉的一代”的文學流派的風格,通常不遵守傳統創作的常規,結構和形式上也往往雜亂無章。而這恰恰是“垮掉的一代”的作品最動人的地方。
我認為沃爾特·塞勒斯導演的電影《在路上》總體上較好的表現了原著的精髓。但影片對原小說中表現“垮掉的一代”提倡平等、自由和對于自我價值、對于人生方向的追尋的表現顯得不夠;表現吸毒、性的鏡頭過多。50年代的“垮掉的一代”,不同于20世紀海明威筆下的“迷惘的一代”,更不同于60年代的“嬉皮士”。這部電影過多的著墨于青春、性和迷茫的描寫,迷失了原著中追尋人生方向的精神內核,對“垮掉的一代”的人物性格的表現不夠鮮明,我認為這是影片改編后存在的一個遺憾。
關于美國上世紀“垮掉的一代”,美國約翰·霍爾姆斯1952年在《紐約時報》上做過界定:“這是經歷過上一次戰爭,或者至少可以在戰爭結束后痛快地飲上一口酒的一代人。”“他們童年時的夢幻是同慕尼黑朦朧的燈光、納粹德國——蘇聯締結同盟條約以及隨之而來的燈火管制交織在一起的。他們的青春伴隨著戰爭的混亂……。他們搶占灘頭堡或登陸地,在下等酒吧,在昨天半夜剛到、黎明就得出發的情勢下,思想日漸獨立。她們在某天收到電報,被告知自己的丈夫、兄弟、父親或是男朋友在某地陣亡……。”他們就是在這樣的境遇中長大成人的,戰爭使他們喪失了許多東西。
盡管如此,他們從未失去對世界和人生的夢想。當賽爾和狄安穿行在美國大陸上時,在他們看來“幅員遼闊的美國既亂七八糟而又神圣”。當賽爾感覺自己仿佛被掃進垃圾桶里時說,“迪安定會跑遍美國每個角落,沿著西海岸,在每一只垃圾桶里尋找我的下落,他會真的發現,在一大堆廢雜什物中的我正在萌發新芽哩”。他們夢想找到精神自由的天地和空氣,企圖通過沉迷于爵士樂、閱讀薩特著作、酗酒、吸毒、性放縱、頓悟禪宗和漫無目的的行走來尋求精神的升華。(約翰·霍爾姆斯說)“經常困擾著 ‘迷惘的一代’(代表人物和作品有:海明威——《太陽照常升起》,T.S.艾略特——《荒原》)的那種理想不斷受到挫折的感覺,對道德倫理主流中一些毫無價值的東西深為惋惜的情懷,并不是‘垮掉的一代’所關注的事”。“他們那種神采奕奕,常常蔑視一切,總是專注、熱切的面孔上壓根兒看不到‘迷惘’這個字眼”。“他們只醉心于尋歡作樂,他們并不想闡述一番大道理,他們體驗吸毒和性濫交,只是出于好奇,并不是出于幻滅。”如何生存對他們來說遠比為什么生存更為至關重要。
我想這也許是小說《在路上》問世后,經歷了半個多世紀的沉淀,編導們搬上銀幕的初衷吧。
每一個時代,每一種文化背景下,都有行走在路上的人。在路上的過程是令人向往的,你不知道下一站會發生什么。從一個又一個起點出發,到達一個又一個終點,前面的路不可預知。“除了在孤獨中悲哀的衰老下去,我相信,沒有誰,沒有誰會知道將會發生什么”(賽爾語)。
杰克·凱魯亞克說:“我年輕,我渴望上路”。其實,無論你是風華正茂,還是韶華已逝,只要你對路上的風景還有期許,你就可以上路;無論你人生的路還有多長,你的生命時光還剩下幾許,只要你對下一站還有期盼,就足夠了,我要對你說:朋友,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