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戲劇影視文學
林 諾
從最小的可能性開始,到世界里去。或許會遇見一只精致的甕,盛放古老的呼吸;
或許一無所獲,從赤裸返回赤裸,空空蕩蕩。這不是意外或者錯誤,這是幾千年預設的陷阱。
等待開滿血肉之花的軀體跌落進去,暴風驟雨。
總也不夠大,整個世界無非是泥土中的一粒種子,皮膚粗糙,手腳臃腫。
就連引以為豪的嘴唇也如此單薄,承受不住洪水攻擊和灰塵肆虐——
敗下陣來,狼狽不堪。
我在某個干凈透明的夜晚潛入光明的中心,竊取關于靠近與遠離的秘密。
一場雪突然襲擊,把我的耳朵和眼睛覆蓋。那么多的白,如同骨頭的顏色,永遠也數不清。
月光還在失血,刀劍早已安眠。我躲進虛構的王國,想象群鳥如何在孱弱的天空飛翔;
想象飛蛾如何撲滅炙熱的火焰;想象去年的葵花如何復生,
并走失在不為人知的年代。
一覺醒來,我或許就成為另一個未曾謀面的自己,接受平庸的生活。
在神話隱匿的歲月喃喃自語,咒罵或者唾棄。
不再談論偉大和不朽,不再洗滌黝黑的靈魂,甚至胡須密集,也置若罔聞。
語言依舊在流亡,這昏暗潮濕的暮色,凄冷憂郁,一貧如洗。
我緊握火的年代,燃盡謊言,沿著血跡斑斑的蹤跡,
在世界盡頭追尋祖先和深埋地下的氏族遺址。
千年之前也有這么一場風吧,把所有或輕或重的軀體吹進沉寂的土地。行走在長安月下,我小心翼翼,顫抖不已,以春秋的名義,向萬里山河袒露自己。一切似曾相識,黑夜漫長,風雪依舊,就連陋室里高高低低的咳嗽聲,也是那么熟稔。
遠處,燈火隱隱,是唐朝那位落榜的書生在對月愁眠嗎?我緊握秋霜,在瑟瑟之中傾聽震顫人心的夜半鐘聲。月愈發朦朧,整個世界,剎那間雙鬢斑白,瘦骨嶙峋。我不忍這三千弱水無語東流,一個人在歲月的彼岸涂滿陽光和溫柔。大地醒來,幾只鳥兒輕快的掠過海面。此刻,靜了,回憶停歇,往事凝固,我躲進落滿滄桑的客船,裝扮成無家可歸的流浪人,脫掉春夏秋冬,脫掉對錯是非,在一江月明中安頓疲乏的肉體和靈魂。
這些年,一句匆匆,長安就換了模樣。日子重施伎倆,一杯三月的桃花酒就把我迷醉。一覺醒來,時光面目全非,空空蕩蕩。只是魂牽夢繞的故鄉,漸行漸遠,再尋不到曾經的歡笑和溫暖。我努力把這首一文不名的詩植入腳下的土地,卻發現一切塵埃落定,挖掘不出任何的縫隙。
長安月下,人聲鼎沸,我獨坐風中,仰望星空,在喧嘩躁動的邊緣,懷念風雨之夜的父親和母親,以及那滿眼金黃的麥田,在金子似的太陽下搖搖晃晃,生長骨骼和血液。
點亮一盞燈,在空闊寂寥的荒原,這被冰雪封鎖的年月
低下身子,為著渴盼已久的溫暖。我可能會遇見更深的苦難
在憂傷和孱弱遍布的世界,心靈的秘密花園緩慢敞開
釋放遺棄多年的歌聲
多少日子里,我竭力尋找一首詩的故鄉
手持靈魂的火把,在幽暗的廢墟之上,觸摸生銹的身影
身影彷徨,如秋日疲倦的飛鳥,在大地饑餓的中心地帶
悻悻離去
總在重復陳詞濫調,胡亂生活。關于一場夢
我蒙面潛入王國,手持生銹的劍戟,殺戮青銅和鐵馬
夸父還在神話里奔跑,日光灼熱,刺痛江河
千萬軀體被歲月飼養,這滋生回憶和欲望的土地
在鐘聲敲響之時,潛入冰層以下
僅僅是一種可能,肉體隨風起舞
那些無所依靠的日子,在水上漂零
跟著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和黑夜里死去的花朵
集體密謀,刺殺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雪
我早已被時光判處死刑,靈魂陳舊
懸掛長滿霉菌的天空。那座臣服腐朽的宮殿
瞬間灰飛煙滅,如同遠行的人生
動蕩之后,一切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