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 艷,孫 璐,趙曉華,沈 歆,宋 薇,范冠杰△
(1.廣州中醫藥大學,廣東廣州 510006;2.廣東省中醫院,廣東廣州 510120)
遣方用藥是中醫理、法、方、藥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實現辨證論治的主要手段。藥物的功用各有所長,只有通過合理的配伍,調其偏勝,制其毒性,增強或改變其原來的功用,才能發揮其綜合臨床療效。自古以來,復方乃是中醫臨證用藥的主要形式,而復方配伍規律則是中藥方劑理論的核心問題。如何通過準確選藥、合理配伍,進而使方藥與理法一致、取得最佳臨床療效,是所有臨床中醫師始終努力提高自身診療水平的重要環節。
“動-定序貫八法”理論是廣東省中醫院范冠杰教授基于消渴病中醫臨床診治經驗所創立的用于指導中醫臨床實踐的思維方法。它以整體觀念和辨證論治為主導思想,以動態把握核心病機內部規律為思維方式,以相對固定而又動態變化的中藥藥串為施治特點,從實踐中不斷豐富中醫對基本理論、病因病機、辨證規律及治法方藥的認識[1-3]。在總結施今墨、呂仁和等名老中醫學術思想及自身臨床經驗的基礎之上,范冠杰教授創造性地提出以相對固定而又動態變化的中藥藥串為基礎進行靈活組方,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中藥配伍理論。本文將在總結現有中藥配伍形式及其局限性的基礎上,對“動-定序貫八法”中組方思想及配伍特點做一簡要闡述,以期在一定程度上啟發中醫同道們積極探索更加完善的中藥配伍理論,更好地指導中醫臨床實踐。
《素問·至真要大論》中所言:“主病之謂君,佐君之謂臣,應臣之謂使。”最早提出君臣佐使配伍理論,并初步闡述了復雜方劑中各味中藥的地位及其之間的相互協調關系。自《內經》后,后世醫家對方劑配伍也有散在論述,包括君臣佐使各藥物的作用、劑量分配等,但總的來說,均脫離不了“君臣佐使”的框架。直至當代方劑學,以至近20年來的高等院校《方劑學》教材,對中藥組方也一直遵循“君臣佐使”理論。誠然,君臣佐使配伍理論在中藥方劑理論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它對解釋現存方劑的功效,以及指導簡單證型的遣方,均具有重要意義。然而臨床實踐表明,患者大多數是多種證型并存,且證型變化多端,使用現存方劑或單用君臣佐使理論來指導組方用藥,難以滿足復雜證型及其變化的需要。雖然《方劑學》提出要根據病人的具體情況進行藥味加減、藥量增減和劑型更換等靈活變化[4],但這些化裁均缺乏完備可行的中藥組方理論來做支撐,造成了臨床組方用藥的隨意性和主觀性。
對于復雜病證,要求多方面綜合分析后再進行遣方用藥,并根據證候變化靈活化裁。但是,如果對辨證論治的核心把握不準,便很容易進入“見癥投藥”的隨意性組方誤區。這是中醫臨床工作中非常普遍的現象。尤其是年輕的中醫師,在面對復雜證型時,往往不分主次、輕重、緩急等,見一癥便用幾味藥,如頭痛即用白芷、藁本、川芎等,肢體麻木不仁便用黃芪、當歸、雞血藤等,口干便投以葛根、花粉、麥冬等,便秘就用大黃、麻子仁等……如此簡單疊加,結果勢必造成中藥的盲目堆積,形成“超大處方”。這種毫無配伍規律的組方形式,不僅違背了中醫辨證論治原則,還可能對患者病情不利,且造成醫療資源的浪費。
中藥現代化發展趨勢提倡對單味中藥的化學成分及其藥理作用進行研究,這固然有利于將傳統中醫藥推向全世界;但另一方面卻有悖中醫理、法、方、藥原則,脫離了中醫基本理論的指導。而且,臨床用藥多為復方,雖然單味中藥的藥理作用明確,但多味中藥混雜之后,其化學作用又會產生怎樣的變化呢?許多醫師在臨床運用時并未考慮這個問題,只是簡單地運用各味中藥 (或現存中藥復方)的已知藥理作用,采用現代醫學“因病投藥”的思維進行組方用藥。如患者轉氨酶升高,便使用經現代藥理學研究證實有護肝降酶功效的五味子、垂盆草、甘草等[5];如見發熱,便用具解熱鎮痛抗炎作用的柴胡[6]、連翹[7]等……如此組方,不僅完全忽視了中醫基本理論的指導,也是傳統中醫在現代發展中逐漸迷失的主要表現之一,嚴格來說,這并非中醫。
從以上論述可知,隨著中醫臨床實踐的發展,目前亟需在中醫基本理論的指導下形成一套既能適合復雜病證又切實可行、值得臨床推廣的組方理論,以便規范地指導遣方用藥。
范冠杰教授在學術淵源上傳承了名中醫施今墨、秦伯未、祝諶予、呂仁和等人的臨床辨治經驗與學術思想。施今墨先生以善用“藥對”著稱,呂仁和教授在使用藥對中也有自己獨特經驗,并創新使用形成藥串。范冠杰教授則在總結以上各大名家臨床經驗及學術思想、結合自身臨床實踐的基礎之上,進一步形成了一套新的組方思想,以下將簡要闡述。
所謂“方從法出”、“法隨證立”,中醫理論基本特點之一為辨證施治,遣方用藥必須以辨證為前提。“動-定序貫八法”的辨證論治思維模式為“核心癥狀-核心病機-主證 -治法 -藥串”[8],即根據主證和兼雜證的不同,確定相應的治法,處方多以原創方劑為主,不拘泥于成方及其加減,而是選擇2~4味中藥組成針對各證型的藥串,再將各個藥串進行靈活組配。若患者已辨證為若干個證型并見,則應確定各證型的相應治療方法,選擇相應的各中藥藥串組成一首完整的方劑來進行治療。如患者表現為腎虛、血脈瘀阻、心神失養、肝氣不舒等多種證侯并見,則首先應抓住核心病機,分清病證的主次、輕重、緩急,然后再綜合施以補腎藥串、活血通絡藥串、疏肝理氣藥串和養心安神藥串等多組中藥藥串,并且兼顧其他兼夾證進行靈活加減化裁,使得各藥串相得益彰,彼此增進其療效。
2.3.1 以“藥對”和“藥串”為核心
藥串,是在藥對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藥對,又稱“對藥”,是指歷代醫家在長期臨證用藥經驗的基礎上所形成的常用的、相對固定的兩味中藥的配伍形式,它是方劑組成的基本單位[9]。藥串,在味數上常較藥對稍多,功效比藥對更加專一。無論是藥對還是藥串,均包含了相反相成、相須相成、相使相成等配伍方式,它們雖組成簡單卻反應了復方配伍的特殊規律與內在聯系。“動-定序貫八法”組方以藥對和藥串為核心,針對復雜病證的各個核心病機,將對應的多個藥對及藥串組合起來,最終形成既全面而又針對性強的方劑。
2.3.2 “動-定”結合的配伍形式
“動-定序貫八法”中的“動”,意在改變、變化,強調打破固定思維,靈活動態地看待問題[1];在指導組方用藥方面,主要體現在根據病機的動態變化,靈活選用與主證相對應的藥串或靈活加減化裁整方,不拘泥于經方、成方,亦不拘泥于教材中所規定的配伍原則,更不照搬他人的用藥習慣。所謂“定”,與動相對,意即固定、不變,即把握事物的規律性。但“定”是相對的。表現在組方用藥時,始終以辨證為前提,選用相對固定的藥對和藥串,以藥對和藥串為固定的核心,組方均遵循相對固定的配伍原則等。
2.3.3 配伍嚴謹,注重整體
無論是藥對、藥串內部的配伍,還是一首方劑的整體配伍,均有一定的規律和法則可循。如補腎藥串 (狗脊、川斷、女貞子、旱蓮草),體現了陰陽并補的配伍規律;疏肝理氣藥串 (柴胡、白芍、薄荷、牡丹皮)則體現了動靜相隨、開合相濟的配伍規律;清熱化濕藥串 (蒼術、黃柏、薏苡仁、車前草、綿茵陳)則體現了補瀉兼施、異類相使的法則。“動-定序貫八法”理論強調治病更應該治人,人是一個整體,證亦不例外。因此,絕不能把復雜證型割裂成多個獨立的單一證型來進行簡單藥串疊加,而應分析各個證侯之間的內在聯系,分清主次、輕重、兼夾等,使各藥串之間緊密聯系,明確各藥串的不同地位,配伍嚴謹,層次分明,發揮其綜合作用,制約其不利因素,進而取得整體療效。
現以治療消渴病為例,例舉“動-定序貫八法”常用藥串[8]:①補腎法:狗脊、川斷、女貞子、旱蓮草;②益氣養陰法:黃芪、生地、地骨皮;③疏肝理氣法:柴胡、白芍、薄荷、牡丹皮;④清熱潤燥法:石膏、知母、葛根、連翹;如腑實便結可用通腑法:大黃、枳實、火麻仁;⑤調養心神法:夜交藤、遠志、酸棗仁;⑥清營涼血法:牡丹皮、麥冬、玄參、赤芍;⑦清熱化濕法:蒼術、黃柏、薏苡仁、車前草、綿茵陳;如兼有濕盛困脾:茯苓、炒白術、法半夏、神曲;兼見腹脹加萊菔子、枳殼、川樸;胸悶加瓜蔞皮、薤白;⑧活血化瘀法:川芎、丹參、莪術。根據病情及證候主次,藥物用量多酌定為10~30g。
以上八法所對應的藥串是范教授多年臨床經驗所得,它不僅僅適用于消渴病,其他疾病亦適用。“動-定序貫八法”理論強調動態思維,它提倡每位臨床中醫師都應善于總結經驗、積極尋找針對各證效果最佳的藥串。無論是辨證還是用藥,關鍵是思維要隨著實踐的發展而發展,絕非墨守陳規或機械照搬。
古人云:“用藥如用兵”。在病情復雜、瞬息萬變的情況下,能否有效地合理用藥,使其達到藥到病除的效果,是考驗每位醫生基本功的重要環節,因此重視藥物配伍應用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動-定序貫八法”理論的組方思想是以辨證論治為指導,以相對固定而又動態變化的中藥藥串為組方核心,以證候為轉移進行靈活加減變換,采用“動-定”結合的配伍形式,并遵循一定的配伍規律和法則,對復雜病證進行整體治療。至目前為止,臨床實踐已證實了該組方思想的可行性[10]。希望通過本文的闡述,能使中醫同道們對現有中藥組方配伍方式產生新的思考,并積極尋找更加科學實用的組方配伍理論,以利于更好地指導臨床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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