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著一生的梅花情

編者按：“關山月百年誕辰展”于2012年六七月份在關山月美術館舉辦。2012年即是關山月（1912.9-2000.7）百年誕辰，也是關山月美術館建館15周年。關山月是高劍父的高足，嶺南畫派第二代畫家，原名關澤霈，人物、山水、花鳥兼善，從藝早期經歷過抗戰時期的顛沛流離，解放戰爭后又積極響應黨和國家的號召，描繪新的社會面貌，其藝術經歷可謂是這一時代畫家的縮影。但關山月自始至終對梅花情有獨鐘，而梅花恰恰也是關山月內心世界更為真實的反映。

愛梅之始

正如關山月后來所回憶，“我出生在一個沒落的書香世家，父親是一個趕不上科舉考試的農村知識分子——小學教師。他不但愛種梅，還經常詠梅、畫梅”。父親是一位愛梅之人，家里花園中種有白梅，執教的小學校園中也有他親手種植的白梅，閑暇時父親會和老師們一同邊觀賞梅花，邊吟唱詠梅的詩句。父親的愛梅之心及這種文人雅集，關山月耳濡目染。關山月不僅親自嘗試培植梅花，還主動臨摹、寫生，試圖用畫筆去“記錄”梅花的清香。隨著生活經歷、文藝修養的增長，埋在關山月心中的愛梅之心也日漸壯大。因而日后是身處江浙、閩粵、滇蜀，凡是到梅花開放的季節他都會去欣賞一番。抗日戰爭年代，關老曾到過云南昆明黑龍潭欣賞那棵有名的唐梅；1976年在日本訪問時也看過一棵著名的臥龍梅……梅花有千百種姿態，關老就是隨行隨想，隨看隨畫。

關山月早年仰慕嶺南畫派的創始人高劍父，晚清居巢、居廉兄弟吸收日本畫養分而開創的花鳥畫技法是嶺南畫派最重要的傳統藝術根基。1930年高劍父開始主持南中美術專科學校并成立“春睡畫院”。時下，家境優越者才有機會入畫院得高先生親自指教，而窮學生關山月與恩師的結識卻緣起于一次冒名聽課。當時，19歲的關山月到中山大學美術專業夜班頂替同學旁聽高劍父授課，以此得到臨摹這位名師原作的機會。原本害怕被發現的他卻因隨堂練習中出色的表現而被高劍父所賞識，收入門下進入春睡畫院學習，并遵從師意改名“山月”。高劍父的老師居廉酷愛梅花，大量的梅花作品為關山月提供了臨摹范本，習得畫梅的筆墨技巧，畫梅的傳統也成為嶺南畫派藝術的傳承。1947年在廣東省文獻館舉辦了一次包括嶺南畫派兩代畫家的聯展，參展畫家合作作畫以示紀念，畫作中由關山月補畫紅梅，由高劍父題跋。恩師對關山月的影響不止體現在藝術上，一句“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的臨別贈言更是成為了他一生恪守的座右銘。

畫梅之畫

關山月第一幅畫梅的作品，已無從查考。但真正為人所關注，是從1963年的《報春圖》開始。此畫是根據毛澤東《卜算子?詠梅》而作，畫面上百丈懸崖，冰天雪地，萬物俱簌，而紅梅卻枝繁葉茂，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畫面充滿喻意，以此展現了毛澤東詩詞中的英雄革命主義精神。“文革”期間，關山月卻因為畫面中梅花枝條向下的構圖，而被誣陷為“攻擊社會主義倒霉（倒梅）”，被批斗，下放干校，剝奪作畫的權利。70年代才“被解放”，重返畫壇，也許是總結以前的教訓，所畫梅花一反常態：花繁枝密，挺拔向上，借以喻比對國家繁榮的期望與頌美。有詩為證：對飄風驟雪亂群山，仰首看梅花。嘆凌空鐵骨，蕩胸靈氣，眩目明霞。任汝冰懸百丈，一笑暖千家，不盡春消息，傳向天涯。且試登高臨遠，望叢林烈焰、大漠驚沙。指看云破處，殘霞枉紛拏。喜彌天紅旗一色，聽四方八面起歡嘩……歌頌社會主義事業的偉大勝利。為此一些藝術史研究者提出，在這一特殊時期，供藝術家創作和發揮想象的物種極其有限，出于自我保護和延續藝術生命的考慮，關山月將創作的重點置于梅花，從而使得鋪天蓋地、繁密的紅花和枝枝挺拔向上的嫩條成為這一時期關山月所作梅花的代表性形態。

而到了八九十年代，隨著改革開放的開始，文化藝術創作環境日益好轉，關山月創作的花鳥畫作品增多，尤其是梅花。這一時期的梅花花頭減少了，挺拔的嫩條一變為披鱗帶甲的古干和奇倔剛健的老枝。同時，關山月也嘗試純以朱砂寫梅，但所作不多，相反，墨梅更受其青睞。1982年關山月赴日本參展，受到了熱捧。當時《俏不爭春》被日本《讀賣新聞》選為畫作專欄作品，并被評為世界名畫。1987年，關山月繼《江山如此多嬌》之后，再次為北京人民大會堂作巨幅畫作《國香頌》，在6.35米長的畫面上，巨梅橫伸，枝開粗壯，極具恢弘之氣。這些梅花作品繁盛、熱烈被稱為“關梅”，不論熱烈的紅梅、清麗的白梅還是凝重的墨梅，都是美不覆收，競相爭艷。

寄梅之情

傳統文人畫家喜歡以墨寫意畫白梅，將梅花人格化并與自己的生命融為一體，自稱“梅癲”、“梅癡”、“梅仙”，梅花的形象更是孤俏冷艷。關山月欣賞梅花“凌厲凍霜節愈堅”、“神清骨冷無塵俗”的性情，認為畫梅須同梅性情，寫梅須具梅骨氣，但并不是執意于“為畫梅而畫梅”。關山月恩師高劍父面對20世紀初動蕩起伏的中國畫壇，積極倡導中國畫革新，要求中國畫具有積極入世的時代感，而關山月同傅抱石所共同倡導的“筆墨當隨時代”的主張，正是前者的理論化闡釋。關山月很重視學習古人，說“畫有古意，未必不新”，同時進行旅行寫生，不斷創新，力求創造出滿足時代要求新文人畫。完成這一時代任務，任重道遠，“梅花香自苦寒來”這句話正是關山月藝術實踐的完美闡釋，而梅花恰恰是關山月內心藝術主張的外化。

關山月一生愛梅、種梅、畫梅、寫梅，稱梅為“梅師”、“梅友”。關老一生的大部分作品都捐送給了國家，在1997年關山月美術館在深圳成立之際，關老捐出自己歷年代表作品800余件供館藏，此外，還分別向廣州藝術博物館和嶺南畫派紀念館捐贈200余件作品。敦煌寫生百幅畫卷他拒絕高價收購，而是義賣行善——建校舍，立基金，濟災民，救學生。盛名之下，關山月先生依舊保持“嶺南布衣”的樸素清風，所作所為正是梅花高貴品格的寫照：風骨高潔，香幽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