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者按】
整個7月份,由中央美術學院實驗藝術系教師呂勝中策劃的“匠氣”裝置藝術展在草場地的前波畫廊展出,展覽展出了呂勝中4名學生的裝置作品。顯然在呂勝中的詞典里匠氣并無貶義,從其為展覽寫的一段文字中我們可以看出他的態度,“匠人必定有‘心’有‘氣’,心氣相通,何必褒貶?匠者手藝精湛,亦可走遍天下;但生命難免心氣,卻被高低之分。其實,匠氣并不是一種罪過,絕大多數藝術品都必須通過某種匠作完成藝術表達的物質化呈現,只不過意在提防以炫耀技藝工巧取代精神產品的價值。‘匠’與‘文’也并非人格的優劣,各自之‘氣’也不是一種繁瑣或簡潔的風格,氣過盛則易傷,氣過短則易喪,恰如其分的語言在于達到陳述或論說的目的——文心可雕龍,匠心亦可雕龍,只要用心,氣便有度。”
本次展覽的作品是實驗藝術系開辟的“傳統語言轉換”課題方向的作業成果,然而其頗有“匠氣”的4位學生的獨具“匠心”的作品是否真如其呂勝中所言“一種藝術的新氣候正在醞釀生成”?
中央美術學院的實驗藝術系客觀地說有值得稱許之處,至少作為傳統型藝術院校在藝術語言上有尋求突破的意愿而不至于一成不變地固步自封下去。但實驗藝術系對于前衛藝術的狹隘理解以及中央美院的體制背景依然使得該系徒有虛名,并且也不太可能有所作為。這從實驗藝術系系主任呂勝中先生操盤的“匠氣”展覽中便可見一斑,展覽給出的闡釋文本見出呂勝中先生作為保守主義者的本質,其對實驗藝術的認識簡單到“傳統方式+現代材料=現代藝術”,可以說“匠氣”這個展覽實際上是“實驗”惡果的直觀呈現,“匠人”們拙劣的實驗作品也使得實驗藝術系的偽前衛本質顯露無遺。
在討論當下的傳統型藝術與前衛性藝術的時候,需要先對現代美學有一個基本的了解或者探討。以審美為主要線索的傳統型藝術隨著理性主義美學光芒的逝去而日漸衰微,二十世紀以來,更注重審美經驗的經驗主義美學成為主流,并且把美學的研究范圍拓展到了心理學、社會學、人類學等領域。同時,作為經驗主義的分析美學對美學本身提出了質疑,以致時至今日依然沒有美學家能對美學進行有效的重新建構。這些眼花繚亂的美學概念與藝術并沒有直接的關系,但作為哲學的分支,美學的走向暗示了藝術的走向。當然,反過來現代藝術史的走向也印證了美學的走向。因此,現代美學的混亂格局導致的直接后果是消解精英、反權威、注重個體表達的現代藝術成為主流必然趨勢,而傳統型藝術則失去了可靠的支撐理論,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迷茫與混亂。這也成為了眾多藝術學院的災難,尤其是在保守的中國。
中國的藝術教育早已飽受詬病,但即便有西方藝術院校作為參照,中國藝術院校的掌舵者自己也無法說服自己去做出改變,所以基本還是以傳統的造型訓練為主要教學內容。這要歸功于中國歷來“以不變應萬變”的保守主義哲學,當然也還有各種社會、經濟、文化上的復雜因素絞合所致,但當前的藝術教育與藝術發展的脫節是不爭事實。時至今日,中央美院早已不是藝術的圣殿,而是機會主義者的天堂。因此,每年畢業季來臨,以美院為典型的流水線作業的“藝術人才工廠”便會批量出廠大批喪失了個性與靈性的統一規格的“產品”,揮霍了四年黃金年齡的青年們大都無法把握這個時代的節奏,只能淪為匠氣十足的畫師。這方面中央美術學院是為典型,央美一直都是藝考生們夢寐以求的象牙塔,莘莘學子們趨之若鶩。中央美術學院每年都能招攬到全國最具天分和才情的一幫青年才俊,但所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傳統越是深厚,做出改變便越是艱難。何況有“中央”的背景,即便有一個在國際上大紅大紫的徐冰副院長,也難以改變實驗藝術系掛羊頭的事實。
實驗藝術系自己從未搞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網絡宣傳的實驗藝術系的宗旨為“學術的、學院的、理性的。梳理現當代藝術的理論及藝術實踐的國際性經驗;建立實驗藝術在當代學院藝術教育中的學術性結構;開辟中國式的國際化的現代藝術態勢可行性路徑。”“學院的”和“理性的”顯然是和“實驗藝術”相沖突的,而“藝術實踐的國際性經驗”與“中國式的國際化的現代藝術態勢”更是抽象。再看其號稱的定位,“以國際當代多元文化藝術為背景;以中國深厚傳統文化土壤為立場。”這句話聽來聽去其實還是拼死押傳統的寶。
當然,退一步說,呂勝中倒也并未宣稱實驗藝術系便是前衛藝術系,但如果說在其理念和定位中左一個“國際性”、右一個“當代藝術”的實驗藝術系乃是為了弘揚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拓展傳統文化的邊界,那更會顯得滑稽。其實,傳統與前衛并無所謂對錯,傳統和前衛之間也并非對立關系,兩者有其傳承關系,也并非說搞傳統的就不能玩前衛,玩前衛的不能搞傳統。但是,如果作為一個生活在傳統審美造型語境中無法自拔的美院教師,如果自己都對前衛藝術不甚了了且無法駕馭的時候,卻教授學生如何做前衛藝術,那無疑荒誕。呂勝中在對“匠氣”的闡釋中曾引用《易經》之語“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并力證“道”不離“器”。其實,所謂“含道映物”,沒有必要敘述得如此復雜,倒給人本末倒置的猜疑。從展覽來看,“匠氣”之名戾氣有余,內斂不足,觀之作品,工巧有余,靈悟不足——不管說“當代藝術”還是“前衛藝術”,還真不是奇技淫巧那般簡單,實驗藝術賣弄“匠氣”,我看來挺諷刺的,也可能是一種“賞心樂事誰家院”的無奈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