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者按:
今年七月,上海朵云軒推出了張大千早年巨制《晚波漁挺》,此畫系張大千以石濤筆意為紅顏知己李秋君而作,整幅作品高3.54米,寬1.3米,尺幅堪為藝術家的掛軸之最,這也正是該作品在今次春拍備受矚目的原因之一。
此幅描繪山水煙云的掛軸雖是以水墨所作,但張大千卻在單色中將濃淡干濕的墨色呈現出多種變化。前景松柏針葉多以濃墨涂染,而松針間又將濃厚之色寓于濕潤的淡墨中,從而既烘托前景松柏的厚重突出,又將松樹針葉的前后關系充分呈現,立體感躍然紙上。而畫中后景的水岸,在具有多層變化的淡墨色調中既具有遠景的朦朧,又表現出隱沒于水面云中之態。在這樣的處理之后,遠山主峰的濃墨涂繪便突顯出主峰的高聳矗立,使得遠山成為了整幅畫面的焦點,同時與近端圖景相互呼應,畫面的墨色韻味頗具節奏感。
這種畫面的節奏感同樣體現在構圖上,畫中山水嚴格按照明清繪畫起承轉合的構圖原則,前后幾段景致沿豎直掛軸自下而上依次交錯,其中前景山石與中部水岸以松柏巧妙銜接,遠處水岸又通過湖面帆舟得到隱含呼應。貫穿于整幅畫面的江面湖水則成為了完成該構圖的關鍵,通過河道的折轉,不僅使水岸的布置交錯而列,還形成了前后景致的縱深,整個畫面呈現一種充滿視覺張力的藝術效果。這種筆墨技法以及構圖原則,正是張大千在學習石濤時所著重渴望了解的。無論這種筆墨技法還是景物陳布,也正是石濤最為稱道的藝術語言,通過此圖,可見,這些表現形式得到張大千的充分吸收和應用。
在這張《晚波漁挺》中,我們不僅看到張大千在筆法和構圖上受石濤影響,就連款后鈐印上也落上了“道濟長城”、“苦瓜滋味”的印章,可見除了表面的藝術語言之外,石濤的藝術格調和創作理念也潛移默化地融入到張大千的畫中。張大千對于石濤的熱愛,首先來自于其兩位老師的影響。早在民國初年,張大千便求學于曾熙與李瑞清兩位書畫名家,兩位老師均屬前清遺老,對同為遺民身份的四僧頗為喜愛,尤以石濤為最。石濤的畫意不僅因其風格有別于四王格套,他的清秀野逸也得到了曾、李二人的認同,另外在石濤身份中所體現的親近與認同感,也符合他們的趣味擇取。老師的喜好對張大千產生了不小影響,不過遺民身份的認同并未在張大千的觀念中占據太多,其更看重石濤畫作所給他帶來的開闊眼界、抬升筆墨技法和書畫格調,這對于上世紀30年代的張大千來說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晚波漁挺》是張大千在三十年代傾心學習石濤畫風時留下的得意佳作,它也見證了張大千如何從學習石濤起步,并在探索中前進的辛路歷程。在這艱苦探索之中,其實張大千始終保持著自己的藝術特色,黃苗子對張大千作品曾用“明逸清艷”予以概括,就以此幅《晚波漁挺》來看,整幅畫面以水墨施染,清潤秀麗,畫面雖無艷麗的色彩,卻于墨色中透露一股娟秀溫郁,這也是張大千所體現的獨特藝術面貌。對于這點,他自己也曾說到:“作畫筆觸,貴在文而不弱,放而不野,沉著而清潤。”因此可以說,張大千的作品源自石濤,最終卻又因其自身的內在修為而出于石濤。
對于一幅傳世佳作的欣賞,作品與作者只是欣賞的一個角度,令人神往的往往還有作品背后的故事與情感。這幅作品的受贈人乃是民國時期的海上名媛李秋君,她也是張大千的紅顏知己。李秋君出生于鎮海小巷的李家,家資豪富、書香門第。張大千年輕時曾一度居于李家門下,可以說,張大千能夠順利的進入當時上海的藝術界,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李家的引領和資助。故此,我們自可看到張大千與李家關系實非一般,而李秋君在書畫方面有著較高造詣,所以能與張大千共聚一堂,品茗書畫。畫中張大千題詞寫到:“生煙老樹掛高坡,漁艇隨風蕩晚波。極得意時揮灑去,自然丘壑不須多。”由此道出此畫主旨,也可看到此作乃是張大千乘興之時的即興創作。而作者與佳人的這段贈物之情,同樣寄于紙絹之上,并被永久保存。
如今回首,這件作品不僅因張大千對石濤筆意的精妙模仿而著稱于世,它更是記錄了張大千的師承關系、求學歷程、藝術格調,以及對石濤藝術語言的學習、探索、超越等多重內涵。從一張作品便讓觀者窺見一位藝術家的內心世界及其傳奇人生,由此可見《晚波漁挺》雖屬張大千早期作品,卻是其藝術生涯的重要一頁。張大千并非完人,但是他在民國藝術史中的地位和意義卻無出其右,獨居藝壇,這幅巨制山水便是其藝術傳奇的見證者與記錄者。今觀過往,這副佳作的確值得我們重新細品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