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阿波羅該穿什么?米開朗基羅在創作這件雕塑時,恐怕沒想過這個問題。這位文藝復興的巨匠,把心思都放在了如何表現大衛身體的美上頭去了。不過前不久,央視新聞頻道在報道國家博物館展出的著名裸體雕塑《大衛?阿波羅》時,一個小小的“馬賽克”觸動了廣大網友的神經。這則報道中,當畫面游離在大衛的身體局部特寫時,敏感部位竟然被馬賽克擋住了,著實成為新聞“亮點”。雖然三個小時后的重播里馬賽克已被移除,但一場給大衛?阿波羅穿衣服的活動已經辦得如火如荼了。
就此事,央視沒有做出任何解釋。一些“尊重藝術”的人對此哭笑不得,表示無奈和憤慨。人們指責央視這一行為是將藝術視為低俗,缺乏對藝術的基本尊重。與此同時,赤裸了好幾百年的大衛?阿波羅在網友們的巧手之下穿上了唐裝、中山裝……米開朗基羅若是地下有知,這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兒,不知道會不會氣活過來。
一遮一露,大衛?阿波羅身上的匆匆而過馬賽克,恐怕不只是單純對藝術無知這么簡單。跟風嘲諷者,不乏單純對央視看不慣而借機發泄的。實際上,央視對藝術尊不尊重,打馬賽克倒不是最重要的。這點基本的藝術常識,想來央視的從業人員應該還是有的。只是大衛不幸來到了中國,而中國的傳統文化習慣是“遮丑”,央視打馬賽克的原因可能是認為這些關鍵部位的特寫鏡頭“不雅”,希臘人引以為豪的身體美,在公共媒體報道里是“不合適”的。大衛其實也沒必要太不高興,3D版《泰坦尼克號》的裸露鏡頭直接就被剪了。這是我們千百年來的傳統文化里對人體的態度,盡管人體寫生已經在中國的藝術院校開展若干年,看如今民眾對人體模特的異樣眼光,這現狀便一目了然。馬賽克一事,恰恰折射的是中國官方和民間當下對藝術、對個體本身認識上的混亂。
日本作家黑柳徹子在其著名的小說《窗邊的小豆豆》里,描寫過這樣一件事:幼兒園校長鼓勵園里的孩子們光著身子游泳,他的想法有兩個,一是“男孩和女孩若以差異的眼光大量彼此身體的不同,那是不值得的”。再是讓孩子們懂得,“硬是把自己的身體在別人面前躲起來,那是不正常的”。校長的目的是讓孩子們都知道,“什么樣的身體都是美的”。若在中國,這變成了王朔小說《看上去很美》里被幼兒園老師說成“不害臊”、“耍流氓”的方槍槍。我們的文化,除了教會孩子們“謙虛”之外,向來是愿意教會孩子們對自己的“羞恥心”的。
對身體的忌諱和遮掩,讓中國人對“人體”既諱莫如深,又十分好奇。任何關于身體稍微出離的話題,都會引發不小的社會反應。這種情況,甚至可以被看作中國“審丑”文化出現和盛行的促因。在地下“人體攝影”被揭發出來、北京車展被“文明辦”點名批評之后,這些以身體搏出位的行為仍然層出不窮。一些以身體為噱頭的藝術作品,更脫離不了干系。借著“美學”、“欣賞”的名頭不斷試探大眾的底線,滿足大眾的道德審判需求,依靠中國人對“身體”根深蒂固的觀念,對人體的利用與濫用已是四處蔓延,成為一些人走紅的捷徑。早年的芙蓉姐姐和后來的羅玉鳳,正是以不符合大眾審美觀的身體和驚世之言成為大眾“獵奇”的對象。雖是炒作,但勇氣可嘉。遺憾的是,芙蓉姐姐變瘦,“鳳姐”整容,這兩個人最終也屈從在自我的自卑和從眾之下。
“人體”觀是如此,“體制”觀也好不到哪兒去,“屏蔽”是拿手好戲,從“閉關”到“閉新聞”,一有事情,相關人士就開始打馬虎眼,對大眾希望了解的真實情況反而“閉口不談”。如此神秘的處事方式,也難怪大眾對“爆料”、“謠言”的樂此不疲和深信不疑了。一襲厚重的袍子,在公眾眼里,變成了若隱若現的皇帝新衣。這具身體真正的模樣已經不重要了,但絕對是有問題的。因為在大眾眼里,“硬是把自己的身體在別人面前躲起來,那是不正常的”。
“馬賽克”事件之后,意大利駐華大使館新聞官委婉地表示,央視或是為保護最敏感的觀眾群體,這個行為可以理解。想必意大利的中國通們也懶得對中國的藝術素養做出判斷。我要說的是,既然覺得這樣的鏡頭不適宜出現在鏡頭里面,為什么還一定要放這些關鍵部位的特寫鏡頭,而不是挑一些“適宜出鏡”的部位呢?億萬人景仰的CCTV啊,是真的不會聰明地處理此類文化部門多年的緊張點,還是裝著不懂事兒,嫌咱們平淡的茶余飯后沒個波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