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海濱
今天我談及做工廠的不賺錢,期貨公司的朋友追我私聊,問何解?
其實很簡單,工廠以固定資產作抵押貸款開工,取得流動性,在某個行業里,沒有聽到過一家民營企業和國營企業賺錢,那么這個行業怎么支撐呢?我知道外資是賺錢的,因為他們的產品是這些私企、民企定價的一倍以上,即使出口到海外,打不同的商標也有30%—100%的價差。
但這些企業都活著。
以固定資產做賬獲取信貸資金,同時成立國際貿易公司來獲取融資額度,最壞的情況下,把產品賣給自己的關聯公司,再獲取票據貼現。這不是一個行業的做派,而是幾乎所有大宗物品行業的通行做法。
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談及整個經濟體的旁氏騙局。簡單重復一遍就是,無論你是紡織業、金屬加工業、建筑業、餐飲業等等,都不賺錢,幾乎所有企業開立目的都是為了融資。
在過往幾年里,融資的成本經歷灰色融資成本,比如做假賬、給銀行回扣,或者信用證融資、虧本買賣,這些成本累積到資金里,不會低于15%,很多高于20%。在激烈競爭的這三四年里,歐美經濟并不景氣,所有表面化的數據都沒有證明歐美經濟復蘇,哪一家工廠的利潤高于20%呢?
我做工廠的時候,沒有貸款,所有資金來自自己,與同行討論時,不約而同同意,必須至少有25%以上的毛利,才能不虧。那么這些融資成本奇高的資金,能帶來多高的利潤呢?
許多企業靠高速運轉來分解融資成本,比如說一筆2分以上的高利貸,平均兩個月周轉一次,這樣一年達到5次以上的周轉率,分解為4-5%左右的年度成本。這曾經有效,并且是黃金十年里大多數民營企業生存的路徑,但在這三四年里沒有了效率。
而資金收益率下降的根本原因在于經濟下降,即使這三四年里房地產暴漲、大宗商品狂飆,你看一下真正的GDP增幅,就會明白經濟在衰退。因此實體經濟其實已經無法回到一個良性循環。
春江水暖鴨先知,于是企業主在經營中,自然而然走向虛擬經濟,在房地產、高利貸、大宗商品的投機中獲取暴利。在前三年里,投機的人都是對的,在最后一年沒有抽身而走的,大部分都是錯的。因為房地產停滯,借高利貸的再也無法支撐,而宏觀調控斷了他們借銀行資金還高利貸的路,無論是借錢者,還是高利貸業者都面臨滅頂之災。
而這個鏈條上牽扯的相關者,比如房地產上的20萬億信貸,高利貸上的3-5萬億灰色信貸,地方政府的十幾萬億債務都攪在這個鏈條上。如果你明白這個鏈條上的杠桿是如何串聯起這個游戲的,而你又是相關者,那你就會明白那些跳樓者的噩夢了。
政策面其實非常了解這里面的危機,所以下調了縣域金融機構的準備金率1%,同時提高了壞賬允許的比例。一邊進行金融改革,一邊封堵高利貸的路徑,比如工行已經停了擔保業務,大量理財項目被勒令終止。從中國人民銀行的數據中,你也能看到信貸、信托、債券組成了新的融資份額,而理財之類的大幅度下滑。
這里只是寫商人所面臨的困頓和出路。
整個制造業鏈條上,整個建筑業、裝潢業、食品制造業鏈條上,私營企業是不賺錢的。國營企業和外資企業,一個憑借廉價資金,一個憑借品牌溢價,可以盈利,或者假裝盈利。而整個制造業的大部分建立在旁氏騙局的鏈條上,高處不勝寒,不知宮闕是何年。
可能許多企業主沒有經歷過,或者忘記了,在以往三十年,歷次宏觀調控都帶來民營企業的大面積死亡,而這一次的經濟轉型也不例外。在沿海一帶,紡織業、制鞋業已經開始崩塌,家電業也支撐不了多久,家具業、玩具業、建材業都在崩潰的邊緣。
這是全球經濟危機之后中國兩元經濟調整中帶來的沉重代價,這些行業都難逃衰退的命運。除了極少數企業,趁此打開國內市場,兼并他人,以東南亞廉價的生產基地活下來,其余堅持本土生產制造的,只有一個渺茫的機會,就是以自動化替代人工,尚可生存下去。
除此外,難以善終,甚至富士康這樣的巨無霸也將分崩瓦解。
許多市場都經歷過這么一個過程:比如英帝國時期的美國;二次大戰后的日本;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韓國、墨西哥;七八十年代的臺灣、泰國;九十年代中國大陸崛起,逐漸替代亞洲四小龍。后面十年是印尼、泰國、緬甸、柬埔寨、孟加拉、印度逐漸替代大陸的輕工業。
這是個趨勢,其中不論政治,只談經濟學的原理。隨著經濟的發展,人工、土地、貨幣都在升值,成本紅利越來越少,資本收益率從工業到房地產都逐級遞減,然后產業離開,資本離開。這是大趨勢,沒有辦法阻止。
中國是一個龐大人口的國家,同時也是個即將老齡化的國家,即使計劃生育現在停滯,未來十年里,中國也將成為一個老齡化國家。到那個時候負擔會越來越重,即使以各類有毒食品、有毒建材、有毒空氣的侵蝕,人們因為生活水準和醫療條件的提升,也會活的足夠長。同時由于大量容納就業的輕工業倒閉,底層失業人口越來越多。
那么,何去何從?
從廟堂的做法我們看到,現在的技術官僚階層越來越聰明,對經濟的理解越來越深,中國不得不冒一個極大的風險去轉型:轉為內需。
這條路是對的,但未必能成功。
因為中國正在權貴化。國營體系是無效的,浪費資源、吸取資金血液,導致最具活力的民營體系活不下去。這里我并不是指那些依靠資源、依靠龐大身軀重復建設的重工,而是那些銳意創新進取的中小企業。這些企業沒有辦法獲得生存空間。
國營體系的壟斷在于他們獲得巨大收益后會阻止創新,在市場上以資金惡性競爭,殺死創新企業。國營體系的卸責本能,導致不愿意冒險創新,但同時由于生存本能,他們會扼殺創新的競爭者。
那么,在低端制造業死亡后,創新企業不能崛起,失業人口大增,老年人負擔日益沉重,怎么辦?
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上層能夠看到的辦法,和歐洲美國沒有什么兩樣,那就是國家的高負債:借錢!
我們會成為一個阿根廷式的經濟體。在這種情況下,商人要去如何做呢?
近日和資本方閑聊,談及每個月底銀行跑來攬儲,放一兩個億的資金幫助銀行滿足存貸比結算。而這種普遍的現象也表明,央行錯誤估計了3月份銀行的存款數據。央行對降準猶豫不決,因為三月份的存款數據很好。不要以為央行一定知道銀行月末攬儲的普遍現象,坐辦公室的人一般都只會看數字,對此要懷有悲觀的看法。
這是題外話,只是用來說明政策面如何錯過實際經濟的變換,而導致整個經濟節節敗退。
在前面已經分析了輕工業大敗退中,有整個經濟大趨勢的演變,也有憲政體系的改革滯后導致的致命危機,更有的是決策層對實際經濟現狀的誤解,而導致的遲緩和扭曲市場。在宏觀分析里,你要找到自己產業的資本安全環境,也要找到更高的資本收益率方向。
要想了解真正的商人,可以比較一下萬達王健林和實德徐明的企業所面臨的命運。盡管我對徐明有所同情,但不能不說王健林作為商人才能叫做成功。你可以去融資,高利貸也沒關系;你也可以去和官場打交道,因為全世界官商都是命運的聯合體。官場需要業績,需要為當地百姓謀一方利益,不能把官都想成只貪錢不干事。凡人都有兩面,大多數官都有做事情的本能,要成就感。
王健林抓住的是官場光明的一面,合力為當地經濟做貢獻,這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經商原則。比如我成立新興市場投資基金去緬甸,有很多人談及政局,談及歐美的復歸。緬甸政府會因為回歸歐美而排斥對當地做出貢獻、提供就業的企業機構?我不相信,我沒有做礦產,沒有緬甸人說的“掠奪”他們的資源。我只是幫助紡織業做產業轉移,以支持當地發展,從而獲得利潤,回報股東和投資人。這里兼顧了資本安全和資本收益率。
我在和朋友談及生意的組合,為何在投資咨詢公司之外,為資本方操盤期現套利,同時建立新興市場投資基金。橡膠業是一個長盛不衰的行業,也是一個極好的放大資本杠桿,贏得銀行業、上下游資源的品種。期現套利沒有暴利,好在安全穩定。同時這個行業帶來的穩定現金流、業績可以支撐一個財團做長中短的資本組合。
資本運作是產業經營的核心,你不能只做長線經營,不做短線。云南有家地產公司就陷入產業組合的缺陷里,導致現金流斷裂。他的產業里沒有很多可以快速現金流的住宅樓銷售,只做短線可以,如果你能夠保持一直做住宅樓銷售,快速拿地、設計、施工、銷售。當年孫宏斌做的很出色,如果不是因為忽略了宏觀調控,他現在已經是超級巨頭。但是,你如果能夠結合長線資產,更穩定。因為在長期盈利里還有一個概念,就是長線經營有利于提供當地政府經濟業績和幫助就業。
賺錢是一門綜合個人利益、地方利益和公益的藝術。而大局觀是你躲避全球化沖擊和政治風浪的生存必需品,保持尋求好投資方向和產業經營十數年的布局,如圍棋高手,上手布局決定了七成成敗,打劫只是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