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須出門,只要抬頭透出窗戶望出去,我就與樹木不期而遇了。
然而一直讓我疑惑的是,就在我與樹木相視的那一剎那,我的身心卻在瞬間就進入了安寧和舒適之中,一如躺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或是駛進了寧靜的港。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是這樣。我所能知道的,就是在這一時刻,我沒有動用我的意識,也沒有拿起我的意念。我的思維就明明白白地停在某個區域,沒有開動它??墒菫槭裁疵鎸淠镜臅r候,我卻能在瞬間進入另一種狀態呢?難道是那些綠色的樹木有著某種魔力?掌握著人的情感開關?或是它們懷揣著一個巨大的綠色通道?就在我與它們相視的時候,它們靜悄悄地把那條綠色通道向我伸了過去,讓我能順利地進入安寧與舒適之中。
這咎疑惑久了,我也自然不再疑惑,更不做任何探究。倒是思維在這種習以為常中,將它自然地放置到了最重要的位置。我的意識也早已深深地確認,樹才是這個世上最出色的思考者。人類與它相比,那種遜色是冰與火的距離。因為樹才是真天上的智者。它們之所以能在瞬間影響到我,就在于它們在用真正的生命智慧牽引著我,引導著我,讓我能在瞬間回歸到本真狀態,而無須動用我的意識與思維。
而樹到底思考著一些什么終極問題,以我們人類的智力也無從得知。我們與他們交流的大門被緊緊地關閉,無從知道它們的感情、喜怒哀樂。更看不見它們的思維的脈絡與夢想。我們能做的,僅只能是從它外在的形態窺視它的內在。
從它外在的形態來看,它的選擇就是站在原地,面對天空靜靜的思考。而它所處的位置,從來都不是它自己的選擇,而是命運的它排。命運安排它在哪兒,它就在哪兒扎根。無論土地是肥沃,還是貧瘠。也無夜里在風調雨順的南方,還是在寒冷刺骨的北方,它都只能默默地接受。而一旦站在那里,它都心甘情愿,看不出它有任何情緒。因為那是它內在的生命使然,并非任何人的強迫。
從它出生,一直到它走完自己的一生,表面上看,它似乎是永遠罰站在那兒。然而那只是表面,從一開始它就在行走,只是它的行走和我們不一樣,它行走的方向是永遠向上和永遠向下。向上行走,那是聽從天空的召喚。向下行走,那是它感激土地的力量,只有動物才選擇遠方,不停地奔走,忙忙碌碌。
站在那里,它也沒有刻意顯示它的堅強,而是它的骨子里本身就長滿了堅強的基因。所以從它站立的那一刻起,它就一直選擇站立,而不是倒下。它從來不像莊稼、野草那樣脆弱,看季節的眼色行事,每到秋冬季節就轟然倒下。在季節的更替之中,它最多也就是選擇換身衣服,讓它的葉片落下,來看又換上一套新的行裝,重新出發,向上生長。在我們的視線之中,無論是春夏秋冬,它都挺直腰桿,告訴我們什么叫堅強。要讓它倒下,除非是不可抗拒的外力,被風刮斷,或是遭到人類的砍伐。即使是遭遇一場大火,它也選擇站著死去。
這一切一切的外在,使我深深地明白,樹就是真正的智者。因為思考的力量來自于靜立。盡管我們人類自以為有意識和思維能力,但在樹的面前,我們連小學生都不是。我們被我們自己的思維能力給欺騙了。人在不停地行走和鬧騰中,人的意識里則裝進去的并非真理,而是自以為是,以及以自我為中心的一切無用填充物。而人一動用自己的思維,方向就是錯誤的。因為人的思維方向是向著人自身,而只有樹才是面對的天空。當然,人也有思維正確的時候,但那個時候并非處于運動狀態,而是靜靜地躺下,讓思維集中到一點,思維便能捕捉到正確的信息。然而可悲的是,即使這樣打撈上來的正確觀點,也并非本源問題,而是對自身情感狀態的把握,或是私欲的真實狀態。
所以我們得俯下身子,向樹學習。不能僅僅坦然地接受樹木的綠色帶給我們的安寧與舒適,也不能對樹木的站立熟視無睹。我們得學習它用生命的內在力量思考自我的存在價值。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真正地握住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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