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五歲的她,叛逆、倔強,沉迷網(wǎng)格游戲,經(jīng)常逃學去網(wǎng)吧,還跟社會上一些人有了來往。不管母親怎樣苦口婆心地勸說,甚至哀求打罵,都無濟于事,她依然如故。母親毫無辦法,常常暗自垂淚。
那次她逃學跟一幫朋友出去爬山玩,偏找沒路陡峭的地方走,結(jié)果摔下山來。所幸并無大礙,只是右腿骨折。打上石膏,醫(yī)生說,需躺在床上靜養(yǎng)三個月,右腿不能亂動,更不能下床。
病房里靜悄悄的,她那些朋友早不見了。她躺累了,掙扎著想起身,腿卻鉆心的疼,只能再躺下不動。她想抬一下右腿,又是一陣疼痛襲來,她心里忽然漫過無邊無際的恐懼,反復糾纏著母親問:“我的腿是不是再不能走路了?!蹦赣H一遍遍耐心地跟她說:“會好的,你躺著別動,過幾天就能下地走路了?!彼睦锸苓^這樣的苦呢,只嚷嚷著難受,她發(fā)脾氣,摔東西,哭鬧不休。母親日夜守著她,像照料嬰兒般呵護著她。
因為疼痛和難受,病房里的時光,慢成了黑白的長鏡頭,晝夜似乎都已不再分明,她覺得第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母親把家里的君子蘭搬了來,放在病房的窗臺上。母親說,這是你十歲時從外婆家里搬來的,剛開始你勤快地天天澆水,差點澆壞了……她轉(zhuǎn)過頭,望一眼那墨綠的君子蘭,搖搖頭說,不記得了。
幾天后,從君子蘭旁邊拱出兩片小小的嫩葉兒,探頭探腦的,都以為是棵草。隨著葉子漸漸長大,母親沖著她驚訝地說,原來是一棵牽牛花啊。她側(cè)頭望過去,細細的莖蔓,嫩綠的葉子,看上去倒有些惹人喜歡。母親找來一根竹竿插上,纖細的莖蔓便順著竹竿向上攀爬著。白的墻,白的床單,那于抹新綠格外引人注意。
牽頭花的莖蔓攀著竹竿一圈一圈向上,她一圈一圈數(shù)著,1、2、3……她想起了蹦跳著一級級數(shù)臺階的快樂,想起了走在陽光下輕快自在的感覺。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她曾經(jīng)擁有那么多快樂和幸福。
她漸漸安靜下來,不再亂發(fā)脾氣,不再吵嚷哭鬧。
早上醒來,她的眼光,常不由自主地望向窗臺,心里滿是期待:牽?;ǖ穆珠L高了沒有?每一次她都不曾失望。纖細的莖蔓那樣有力,直爬到竹竿的頂端,伸出毛茸茸的觸角張望著。母親用竹竿搭了個小花架,它順著爬了上去,把一個窗臺,纏繞得綠意盎然。
寂靜的病房里,她安靜地望著窗臺上的牽?;āR郧?,她見過路這的牽?;?,但她從來不知道,牽牛花的藤蔓是如此蓬勃,每時每刻都在向上飛快地生長,不知疲倦。每天清晨,它都會讓她驚異,呀,又長這么高了。
牽?;ǖ穆麪恐哪抗?,莖蔓攀到哪兒,她的目光就追到哪兒,心,也就跟著柔軟細膩起來。牽?;砍槌鲆黄氯~子,她心里就會生出一些小小的歡喜和期待。
她再也數(shù)不清牽?;ǖ穆@了竹竿多少圈,只看到,每一片葉子,都朝向窗外的陽光。
牽?;ㄊ㈤_的時節(jié),她已經(jīng)可以下床走動了。她回學校認真讀書的樣子,如一朵悄然開放主的牽牛花。
多年后,她接母親來家里住,母親看著滿陽臺的牽?;ǎΓ骸霸趺炊际菭颗;ò?!”她答:“喜歡啊?!彼鋈幌肫饐枺骸澳悄?,那盆君子蘭一直都放在室內(nèi),怎么會長出牽?;ò。俊蹦赣H淡淡地說:“我特意種上的。”
她愣在了一旁,心里纏纏繞繞的都是那一窗濃綠的牽牛花。
她記得,就是從那時起,她懂得了感恩,學會了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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