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與權威的平衡：約翰·洛克政治思想的解讀

秦秀蓮

（蘭州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甘肅蘭州，730000）

自由與權威的平衡：約翰·洛克政治思想的解讀

秦秀蓮

（蘭州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甘肅蘭州，730000）

洛克將自由的理念或者政治精神貫穿在其政治理論中，但在其中我們不難看到自由和政治權威——兩個善妒的敵體。在霍布斯的政治世界中，人們通過契約的形式把全部的自然權利讓渡給統治者，個人不再擁有自然權利，這樣政治權力特別是主權是至高無上、不可分割的，在這樣的政權的統治下，個人是沒有自由可言的。然而，洛克卻用各種政治的巧設和建構努力調和自由和政治權威之間的矛盾，從而達到一種平衡。

約翰·洛克；自由；權威；平衡

約翰·洛克是英國資產階級革命時期的哲學家和政治思想家。作為古典自由主義的代表人物，約翰·洛克接受了霍布斯特定的社會契約語言，及一種對社會行為結構的特定觀點［1］，但洛克用不同于霍布斯的先驗假設和迥異的人性定位，導致了不同的政體選擇：君主專制政體和君主立憲政體。并用這些理性的工具對菲爾麥的“君權神授”理論大加抨擊，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政治理論。洛克將自由的理念或者政治精神貫穿在其政治理論中，但在其中我們不難看到自由和政治權威——兩個善妒的敵體。在霍布斯的政治世界中，人們通過契約的形式把全部的自然權利讓渡給統治者，個人不再擁有自然權利，這樣政治權力特別是主權是至高無上、不可分割的，在這樣的政權的統治下，個人是沒有自由可言的。然而，洛克卻用各種政治的巧設和建構努力調和自由和政治權威之間的矛盾，從而達到一種平衡。在此試從自由與權威平衡的視角對洛克的政治理論作一些嘗試性的探討。

一、洛克的自由觀

以洛克為你表，英國傳統的自由主義是在自發的、沒有外在強制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其路徑是漸進和實驗性的，并逐漸形成政治生活中的制約和秩序，以保護個人私有，比較重視個人獨立的權利。洛克的自由觀可以概括為：從絕對的和專斷的強權中解放出來而實現以大多數人為主體和以私有財產權利為內容的自由。［2］在洛克看來，自由在歷史中的實現要經過兩個不同的階段：首先在自然狀態中的自然人所有的“人類的自然自由”；其次是政治社會中的人民所具有的，“政治社會中人的自由”。在洛克的政治理論體系中，自然自由是政治社會中自由的理論前提，所以我們對洛克自由觀的考察，應該從自然狀態中人的自然自由開始。

（一）自然狀態的自由

自然狀態是十七八世紀資產階級政治思想家的邏輯起點。洛克首先假設有一個自然狀態，并且認為自然狀態是一種“完備無缺的自由狀態”，他稱之為自然自由。自然自由強調個人意愿。在自然狀態中，自由意味著每個人都可以按照他們認為合適的辦法，決定他們的行動和處理他們的財產和人身，而無需得到任何人的同意或許可。在此，個人自由需要排除的是他人的意志，“人的自然自由，就是不受人間任何上級權力的約束，不處在人們的意志或立法權之下，只以自然法作為他的準繩”。［3］雖然是一種自由狀態，但卻不是一種放任的狀態，對自然自由的唯一限制是自然法。自然狀態之中有一種應該為每一個人所遵守的自然法對其起著支配作用，而理性，即自然法引導著有意遵從理性的全人類：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任何人都不得侵害其他人的生命、自由和財產。自然自由內在于人性，是人本身就具有的一種能力，我們生而自由，并且生而具有上帝所賦予的理性。洛克認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因此人的自由是不需要理由的，它是與生俱來的，從這個方面來講，自由是天賦的，是與生俱來的，是人之所以為人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失掉了自由，也就宣告人不再是一個完備無缺的人，也就意味著整個生命的喪失。

自然自由主要體現為自然權利。洛克認為，在自然狀態中，人人享有自然權利。同時，這種自然權利來自自然的本性或自然法，是自然法或自然本性為人類規定的基本權利，所以，憑借自然或自然本性或自然法而享有。自然本性或自然法規定人應該享有什么，人之作為人就應該享有，是與生俱來的，是不可讓與、不可剝奪的。這樣，通過自然權利的保有，體現了自然狀態是“完備而無缺的自由狀態”。自然自由的重要性在于它是生命的保障。自然自由作為一種本性，一種能力，強調人的行為必須按照自然法則來進行，因為自然自由是在自然法下的自由。生命權是自然權利中最重要的，是自然自由的內在需求，自由是其余一切的基礎，每個人都必須自我保存，同時在保存自己不成問題的時候應該盡可能保存其他的人。一個人的自由受到侵犯，也就意味著他的生命沒有了保障，因此任何人的自由受到侵犯時，他都有權利奮起反抗，這是自我保存的需要。

自然狀態是洛克作為服務于其自身的理論體系和探討國家和政府的目的而作的假設，在從自然狀態向政治社會的歷史推演過程中，作為在自然狀態中已經存續的自然自由，也相應地過渡到了政治社會，從而對政治自由的合法性給予了理論上的說明和闡述。

（二）政治社會中人的自由

洛克認為，雖然自然狀態是完備無缺的自由狀態，但也有許多不便之處和缺陷：一是在自然狀態中缺乏一種眾所周知和基于同意的基礎上實施的法律；二是缺少一個公眾認可的裁判；三是缺少一個合法的公共權力。因此，為了消除自然狀態中生命、自由和財產的不穩定狀態，人們通過契約加入社會，成立國家，建立政府，以保護他們的財產。既然人們通過契約建立國家和政府，只是為了彌補自然狀態的不足，因此，國家建立的政府給人們帶來的不方便決不能超越自然狀態下的不方便，他們對自由的限制也決不能達到威脅自由的程度，否則政府的存在就缺乏必要性和合法性。同時，人們在訂立契約時并不是放棄了所有的權利，而只是把裁判和審判等個人權利讓渡給政府，而其他的權利仍然保留在個人的手里，目的是更好地維護大多數人的自由和自然權利。“處在社會中的人的自由，就是除經人們同意在國家內所建立的立法權以外，不受其他任何立法權的支配；除了立法機關根據對它的委托所制定的法律以外，不受任何意志的統轄或任何法律的約束”。［3］

政治自由與自然狀態一樣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在自然狀態中，對自由進行限制的“本性”、“自然法”在政治社會中轉化為立法機關所制定的經過人們同意的長效的規則和規范。在法律管轄的范圍之外，人們有權在一切事情上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可見，政治自由與法律關系密切。政治社會中的公民法僅僅在它們是建立在自然法的基礎上的范圍內才是正當的，而它們正是由自然法調節和解釋的，而自由是來自自然法和為自然法所保障的。因此，法律依照其真實的含義來講與其說是限制還不如是說規導一個自由且智慧的人去追求屬于他的正當利益。法律是人們在理性的指導下制定出來，作為自由的限制，同時也是指導人們追求正當利益的工具。因此，自由和法律是不可分的。

政治自由以理性為條件。政治自由作為自然自由在政治社會的一種轉化和表現形式，是政治社會通過社會的法律和制度給予其成員的一種承認，這種表現形式是一種理性的嘗試。人類的自由是以理性為根基的，理性能夠教導其了解支配自己行動的法律，并使其知道對自己的自由意志服從到什么樣的程度。因此，政治自由的行使必須以理性作為前提條件，不然政治自由就不是一種真正的自由。

洛克這種把生命、財產結合在一起的、并以生命和財產作為表現內核的自由，把握住了資本主義發展的脈搏，符合資本主義本性，構成了洛克政府理論大廈的出發點。政府來源于人們現實的需要和人們的同意，因此，政府應該成為服從人們的需要而不是成為反對人們合法需要的阻礙。政治社會中的政府是人類的發明和巧設，但這個人為的東西一旦出現便具有自己的本性和利益，所以，政府的權力必須受到嚴格控制，而人們的自由應該有一個無論如何都不可侵犯的最小范圍。從這種消極的自由觀出發，洛克通過社會雙重契約理論，提出了有限政府的理念，并設計了分權制衡的政府原則，從而達到自由和權威的平衡，不僅對當時的英國政治社會起到了強有力的辯護作用，也對以后歐美自由主義政治理論的發展起到了強有力的推動作用。

二、自由與權威平衡的實現

洛克的《政府論》，是對大革命時期的歷史和革命成果進行的總結和理論辯護。在大革命中主要和首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君主權力的擴張和限制。洛克是這場政治斗爭的見證人和參與者，為了維護革命的果實洛克不得不盡可能地以自由對抗權威。然而，洛克對內戰的無序和混亂不能不有所顧忌，以用自由進行對抗權威的同時，不得不給權威以一席之地。

作為經驗主義的典型代表人物洛克，對社會可以說是明察秋毫，對自由和權威這兩個善妒的敵體此消彼長的關系也有很深的認識。這可用自由——權威曲線表示如下：

當權威曲線上的B"上升到A"時，權威在社會中的影響力加大，對社會本身的控制會加大；然而自由曲線上B'隨著權威曲線的上升而下降到A'的位置，這意味著自由在權威增大的同時它本身在不斷地萎縮。

就政治自由而言，洛克的自由意味著不受他人的束縛和限制。在洛克眼里，對個人自由的侵害主要有兩種威脅，第一種是絕對權力。絕對的權力代表著一種政治強權，這種政治強權本身既不受契約條件的限制，也沒有得到社會成員的同意。大革命時代的英國就是政治強權的歷史寫照，查理一世、克倫威爾、詹姆斯一世、詹姆斯二世都是政治強權的代表。支持這種政治秩序的是神權政治理論，洛克的《政府論》第一篇對其進行了深刻的批判。第二種是專斷權力。這種權力只是根據君主的喜好和意愿來做種種決定而忽視了人們的委托和自由，往往無意或故意違背和破壞存在于君主和人民在成立社會和國家時的契約和信任。

縱觀整本《政府論》，我們可以發現無論是自然狀態、自然法、社會契約還是有限政府，其實洛克在努力地平衡自由和權威這兩個敵對的實體，以期能夠更好地實現個人的自由和幸福。

平衡的過程——社會雙重契約。洛克認為，自然狀態是完備無缺的自由狀態，在自然法的規范下，人人享有自然權利。然而，這種自然狀態對于人的生命、自由和財產不能提供穩定的保障。于是，有理性的人以同意或默許的方式讓渡部分權利締結契約，組成政治社會，在締結契約時不像在霍布斯的視野中放棄了全部的自然權利，而只是以保護他們的財產、自由和生命的安全為目的，放棄了他們一部分的自然權利。

政治社會所有成員彼此立下的契約的主要內容是人們將每個社會成員自然狀態下所具有的權力轉移到共同體——社會。［4］在這里人們放棄的只有兩種權利，即承擔自然法執行人的權利和要求罪犯賠償損害的權利。人們通過對這兩種權利的放棄，目的是通過有制定法律、判決糾紛和實行判決、懲罰罪犯權的公共權力來更好地保障人們的生命、財產和自由。同時，社會契約的實現在本質上是道德和法律的實現。人們通過契約這一資本主義社會特有的形式，明確了契約簽訂的內容和思想上的道德和法律義務——主權者必須按照契約的規定來實行社會的規制，人民在社會契約中必須遵守契約的內容。

由此，人們在自然狀態中，讓渡部分自然權利而組成社會，從而在社會的委托中成立國家政府，這其實是一個雙重契約的過程，政治權力從個人權力中分化出來，來源于社會。因此，就國家權力而言，個人和社會是基礎，是本源。只有保障權利的權力才是合法的。契約將自然狀態下的人的自然權力轉變為公民社會的政治權力，然而這些政治權力受著人們造就這些權力的意圖和圖式的限制。

平衡的模式——分權制衡。權力是一種能夠對他人形成支配和控制的強制性力量。韋伯認為“權力意味著在一種社會關系中，自己的意志即使遇到反對也能貫徹的任何機關，而不管這些機會建立在什么基礎上”。［5］同樣，從自然狀態中獲取的政治權力有其自身的本性。人們訂立契約建立政府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保障自己的自然權利，那么當政治社會組成以后，人們是否真的可以高枕無憂了？洛克對于這一點有清醒的認識：政治權力是個人權利的保護神，又是最危險的侵害者，為了更好地保護好我們的生命、財產和自由，我們必須對政治權力加以限制。

基于對政治權力的不信任和“憂郁情節”，洛克主張把國家權力分成三部分：立法權、行政權和對外權，并且洛克的政府權力的構造理論是以立法權為中心，以立法權為第一層次，以行政權和對外權為第二層次的主從式政府權力構造理論。［6］在這里立法權為最高的國家權力，這種最高權力來自人民的讓渡，代表締結契約的人民的意志。人民的福祉是最高的法律，是公正和根本的原則。執行權是一個經常存在的權力，負責執行被制定和繼續有效的法律，統屬于立法權。對外權是指決定戰爭與和平、聯合與聯盟的權利。洛克認為，立法權、執行權和對外權應該分立，集權不僅會導致權力走向任意和專斷，而且會使權力走向腐敗和暴虐。

權力分立的目的在于通過以權力制約權力以保證權力的公正性和合理性，使權力不致侵犯公民的自由和生命。應當注意的是，洛克雖然強調權力的分離，但立法權受到執行權的牽制，同時執行權和對外權必須統一。在洛克的政治思維中，執行機關擁有召集和解散立法機關的權力，立法機關的選舉也由執行機關主持。但立法機關卻在必要時候，有收回和處罰任何違法的不良政策。這樣一來，權力通過相互滲透而達到互相制衡的機制的效能，可以使權力達到一種可控狀態，實現個人、社會和政府之間的權能關系的對立統一。

平衡的杠桿——法律規則。洛克認為，自然法不僅僅是人們行使自然權利的指導原則，更是自然權利的來源。自然狀態中人人具有自然權利，自然權利為擁有的人創造了某種道德空間，這道德空間是不容侵犯的，除非獲得明確的同意。當人們通過社會的契約，從自然狀態過渡到政治社會狀態，自然法以公民法或制定法表現出來，并且這些成文法通過立法機關獲得合理性和合法性。在社會狀態中，人們建造了國家，這個權力比自然社會中任何人的權力或任何一群人的權力都大得多，因此，人們通過法律來防范國家是自然的和正當的。

最高權力機關對成文法的確認，是其成為法律的絕對必要條件，即社會的同意。人們在法律的規則下生活，當然政治權力也必須在法律許可的范圍內行使，因為法律是為人民謀福利的，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目的。在這里，洛克通過立法權和法律的控制來保障公民的自由，同時，限制政治權利行使的范圍和方式，從而可以使個人自由和政治權威得到更好的協調。洛克社會的完整性和最終目標就是要求一個其“政治權力”依法受到限制的立憲政府。在洛克眼里，政府的所有活動都是工具性的，這就是為自由提供一個框架或條件，以便在市民社會中實現個人的私人目標。

平衡的目的——人民的福利。政府的目的是為人民謀福利。由于自然狀態下，人民的財產、自由和生命的不穩定性和不確定性，擁有財產的人們通過契約的形式，構造了政府，以避免在自然狀態下的不確定性。一個政治共同體或政府的建立，是個人為了保證政治共同體的成員的身份，即公民身份，同時賦予了個人以責任和權利，限制和自由。在憲政條件下的政府，是合法的和人民認同的政府，是為了實現人們在建立它的時候的目的，實現對公民的自由和財產的保障，促進人民的福利。

三、自由與權威平衡的困境

洛克認為，立法權和執行權分屬于不同人的場合，當執行權在無法律規定的前提下行使而依靠自由裁量權行使其權力時，難題便出現了。誰來裁定執行權的合法性，一個由執行權召集的立法機構是無法裁斷執行權的。在這種場合下，如果執行權侵犯了公民的自由和財產權，公民是無所求訴的。這時的洛克也很無奈，只好把上天作為最后的盾牌，然而此舉實乃畫餅充饑。

當作為政治最高機構的立法機關為少數人把持制定不為人民同意的法律，人民有權不遵守，這樣整個社會便會陷入一種爭斗的狀態，此時的人民不再有合法的政府，人民可以自行其是，而自己的自由、財產和生命不再有保障。這樣的狀況還有，掌握最高執行權的人玩忽職守不再具有合法的職權，就會置人民的生命和自由于不顧。這些都是洛克的《政府論》所無法解決的，政府作為一個實現公民自由和福利為目的的工具，具有其本身無法克服的困難。

在霍布斯看來為了維護權威必須限制自由，然而洛克在其政治學理論中努力地協調自由和權威的關系，致力于自由和權威的平衡。相比于霍布斯，洛克的觀點在自由主義的道路上又邁進了一大步，因為他開啟了現代歐洲自由主義思想的重要信條之一：政府的存在是為了保障公民的權利和自由，而公民才是一切政治合法性的來源；因此必須給予政府以權力限制，以保障公民的權利不被侵害。然而，我們也必須看到，洛克的政治思想也有其無法克服的困境，雖然對政府的權力給予限制，但當強勢的政府變質時作為弱勢的公民的救命稻草何在。

［1］ 約翰·麥克利蘭.西方政治思想史［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3: 263.

［2］ 黃偉合.英國近代自由主義研究［M］.北京大學出版社，1956:8.

［3］ 約翰·洛克.政府論（下）［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16.

［4］ 列奧·施特勞斯，約瑟夫·克羅波希.政治哲學史（下）［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1993：527.

［5］ 馬克思·韋伯.社會學的基本概念［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34.

［6］ 稽雷，巨英.洛克與盧梭政府論比較［J］.理論月刊，2006（4）：16.

D095.61

A

秦秀蓮（1980-），女，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思想政治教育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