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流話語邊緣化困局待解

　　新的有別于以往的輿論格局
　　
　　由于種種原因的共同作用，最近若干年來，國內輿論格局發生了一系列明顯的變化。有別于以往的新的輿論格局已呈現在人們面前。“新”和“有別于以往”，主要表現在：
　　一是輿論的單一化為多元化所取代，在許多情況下輿論場域已是“眾聲喧嘩”。對此不能輕易否定，此現象從一個方面體現了社會的發展。
　　二是主流媒體比如說黨報，其一貫的主流地位在許多場合受到新興媒體的沖擊。有些黨報已被邊緣化，或日漸被邊緣化，或有可能被邊緣化。具體表征是：對公費訂閱的黨報，大多數人幾乎不閱讀或只是“淺閱讀”；黨報難以成為受眾接觸媒體時的“首選”對象（這就意味著黨報很難被讀者自費訂閱或自費購買）；年輕人中的報紙讀者少于中老年人中的報紙讀者，黨報讀者的比例則更小；黨報的總體影響力日漸式微，與此相對應，新興媒體在許多場合卻是主流化和核心化了。當然，被邊緣化的黨報只是一部分，它們的共同特點是疏于改革、遠離市場而又自我感覺良好。
　　三是在與民間意見領袖的博弈中，黨報和其他主流媒體未必占有優勢。在一些個案中，后者在民眾中的號召力遠不如前者。
　　
　　黨報較之新興媒體之劣勢
　　
　　經仔細分析，我們不難發現，為數不少的黨報較之新興媒體，在以下幾個方面劣勢盡顯：
　　首先，黨報放不下“身段”、人氣不旺。
　　所謂“放下身段”，并不是搞媚俗、低俗那一套，而是和民眾貼近、親近。就總體情況而言，黨報在平時的日常報道中放不下身段，給人的感覺是：唱的高調、說的空話比較多，對領導人講話和由領導人參加的各類會議報道得比較多，對百姓的疾苦和心聲反映得比較少，來自民間的鮮活語言比較少。但有些黨報的改革使人如沐春風。《人民日報》2010年11月10日的頭版頭條，題為《江蘇給力“文化強省”》，僅僅是在頭版頭條的標題和報道中用了網絡熱詞“給力”，就引起了出乎意料的反響。此事給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它至少說明三個方面的問題：其一，黨報的影響力猶在，避免被邊緣化的可能性是存在的，關鍵是黨報要不懈地進行改革，進一步貼近民眾。其二，民眾把關注黨報和其他主流媒體還是關注新興媒體的主動權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傳遞出了這樣的信息：你和我貼近，我就和你親近；你說我關心的事、用我喜聞樂見的方式說事，我就向你靠攏，否則就離你而去。其三，黨報貼近公眾，很重要的就是要放下架子、放下身段。只要這樣做了，黨報就有作為的空間，就有發揮影響力的余地。
　　其次，黨報在重大負面事件面前反應遲鈍。
　　黨報對某些特定的重大突發性危機事件、敏感事件和其他一些公眾議論紛紛的事件反應遲鈍。黨報先于新興媒體對這類事件進行報道的例子較少，這與黨報必須慎重地考慮各種因素有關，是不難理解的。但在這類事件已呈現沸沸揚揚之勢時，黨報仍然沒有反應，這就無法解釋了。而且情況往往是：越是事發地的黨報越是高高掛起，就像當地沒有發生任何事件，依然歌舞升平。這就更無從解釋了。
　　在未出現輿論變局之時，社會話語格局中的主動權和主導權完全掌控在黨政官員和新聞傳媒手中，民眾并不掌握披露信息、表達意見使之廣為傳播的工具和渠道。現在的情況已經迥異，上述事件發生后，對有關信息和觀點“卡”、“堵”、“封”只能是愚蠢之舉；佯裝不知、王顧左右而言他，是底氣不足的表現，本身就容易遭到質疑。當地黨報必須在第一時間站出來“說話”，“失語”，就意味著自甘丟失話語主動權和主導權。如是，輿論引導的資格焉存？
　　一篇題為《打通兩個輿論場》的人民網評，在分析突發公共事件發生后民間輿論場為何在多數時候失去對官方媒介的信任時指出，最重要的是：在突發公共事件之初，官方反應遲緩，新聞發布沒幾句實話，反而指責群眾“不明真相”；在事件發展演變過程之中，總是試圖以封堵信息甚至抓捕網民的手段，來打壓或控制民間輿論場；在事態平息后，不能痛定思痛，反躬自省，認真修復制度的漏洞。而平時，官方媒介對群眾焦慮的問題關注不夠，正面宣傳流于“自說自話”，甚至“自娛自樂”。“在突發公共事件發生之初”，“新聞發布沒幾句實話”，這是一句實話（民眾就喜歡聽這樣的實話），既是對某些官媒的批評，也是對某些官員的批評。以此表現，黨報又怎么可能把民眾的目光吸引過來并讓民眾由衷信服?
　　一般而言，黨報具有較高的信譽度和權威性，這是事實。但權威性不是與生俱來的，也不是一勞永逸的。如果黨報在關鍵場合披露重要信息嚴重滯后，其權威性就會受到質疑，久而久之，信譽度也會面臨危機。因此黨報必須學會與新興媒體拼搶時效。當然，不僅要拼搶時效，而且還要做有深度的文章。有黨報工作者指出：黨報要“用高水準的言論時評提升報紙的思想理念，使之成為讀者觀風測向的導航標；用一流的解釋性報道提升報紙的深度和厚重，使之成為讀者想知未知的百科全書；用“有用、真有用”的多元新聞提升報紙的含金量，使之成為讀者豐富的信息庫”。此言甚好。
　　最后，黨報的輿論監督尚不能讓廣大民眾滿意。
　　黨報的輿論監督不如網絡媒體，后者具有明顯的草根性和廣泛的參與性；黨報的輿論監督也不如都市類媒體，后者每每表現出批評的尖銳性和深刻性。同為主流媒體，黨報的輿論監督從總體上說又不如廣播和電視媒體。毋庸諱言，在輿論監督方面，黨報實際處于很尷尬的境地，民眾對于黨報在輿論監督方面的表現給出的評價普遍不高。
　　從理論上說，輿論監督與輿論引導是并行不悖的。筆者始終認為，前者是后者的重要構成部分。輿論監督通過對負面題材的批評性報道體現正確的輿論導向，從否定和抨擊假惡丑這一向度上對真善美進行呼喚和倡導，它有著正面題材報道所不能取代的輿論引導效果。就此而言，輿論監督也是輿論引導，是特殊的輿論引導。
　　進而言之，輿論監督類報道所批評、鞭撻、抨擊的人和事，是公眾深感必須批評、鞭撻、抨擊的人和事。媒體所作的輿論監督，是代表民眾進行的輿論監督，說的是維護公平正義和體現社會良知的話，是民眾想說而未說或想說但無法通過媒體說的話，是順民心、合民意的話。民眾對敢于仗義執言說出大實話和敢于進行輿論監督的媒體心向往之，于是對這些媒體所作的輿論引導予以認同和接受；而對疏于輿論監督和不敢觸及矛盾的媒體則心遠離之，對由這些媒體所作的輿論引導則不予認同和接受。那些不那么真心實意代表民意進行經常性的輿論監督的黨報，其輿論引導效果可想而知。
　　
　　黨報要打好三張“牌”
　　
　　在新的輿論格局中，黨報還有沒有作為空間呢？答曰：有。打好以下三張“牌”，空間自然就很大。
　　打好親民愛民的“牌”。通過報道或言論傳達黨和政府的重大決策、大政方針，體現大局觀和領導層的思想高度，理所應當。但即便如此，也應采用與民眾親近和民眾樂于接受的方式而非居高臨下的方式進行報道；評論則要代民立言，說出民眾的心聲、意愿，而非不觸及、不解決問題的全然正確的廢話和裝腔作勢的官話。對日常題材的報道，宜盡可能“放下身段”，取用百姓視角。總之，應與民眾更貼近些，對民生更關注些，對民眾疾苦更關心些，使報道更具親和力，以獲得民眾的更多心理認同。
　　打好深度報道的“牌”。面對重大突發性危機事件、敏感事件和公眾議論紛紛的其他事件，黨報如默不作聲或反應遲鈍，則必然會在民眾心目中減分、失分。不僅應反應更靈敏，而且要以報道的深度令人信服，將正確的輿論導向寓于對事件的真實而有深度的報道之中。深度，來自對黨和政府的重大決策及大政方針的深刻領會和準確把握，來自對基層情況、群眾實踐的深切了解和透徹分析，來自對事物的現象及背后本質的深入思考和理性觀照。這是黨報的強項，但倘若對上述事件一言不發，則強項無從呈現。
　　打好輿論監督的“牌”。加強和改進輿論監督，既體現了黨的意志又反映了民眾心聲。對黨報的輿論監督，并不能一概而論。有的黨報，這方面做得相當不錯，不少黨報，輿論監督體現出較高權威性。但在民眾心目中，黨報在輿論監督方面的得分不高。民眾的判斷是：黨報輿論監督既遜色于網絡媒體、都市類媒體，也遜色于同為主流媒體的廣播和電視媒體。民眾常對輿論監督做得出色的媒體向往之、推崇之、樂道之，并因此而樂意認同和接受它們所作的輿論引導。是故，就是從提升話語影響力和輿論引導力的角度考慮問題，黨報也必須打好輿論監督的“牌”。
　　（作者為南京大學新聞研究所所長、教授、博導）
　　責編/徐艷紅 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