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讀來,我對現任陜西省公安廳副廳長陳里的博士論文《經濟利益與中國農民犯罪原因研究》一書,感受最深的一點是,解決農業農村農民問題必須破除教條主義。在該書的博士文庫《總序》中,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原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李鐵映寫道:“教條主義是不行的,東教條不行,西教條也不行,什么教條都不行。”陳里的博士論文可謂是在農民犯罪問題上打破教條主義的力作。
很多人把農民犯罪歸結為“素質低”、“法制觀念淡薄”。這樣的論調雖然不是出自某位偉人之口,但約定俗成,也幾乎成了說明農民犯罪原因的教條。陳里博士不受這種庸俗教條的束縛,從農民所處的社會生存環境層面洞察其犯罪的根源,得出了“經濟壓力”是誘致農民犯罪的驅動力和原因的科學結論,并深刻地警示社會:農民犯罪是以極端形式對“不公正”、“不平等”待遇的反抗。不啻振聾發聵。并且,在陳里構建的農民犯罪邏輯背后,分明讓人感受到了對處于中國社會最底層農民的深切人文關懷。顯然,這種關懷來源于對淳樸厚道的中國農民深沉的愛。陳里自幼生長在農村,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是農民,對農民的思想及行為了如指掌。他深知,中國農民雖然文化程度普遍不高,但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意走上犯罪道路,即使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只有到了不能忍耐的程度,他們才鋌而走險。陳里把這一切用“壓力——反應模式”簡潔地概括出來,使那些居高臨下對農民指指點點的教條主義說教顯得格外蒼白無力。
當然,陳里的博士論文也有不足,那就是對如何減輕直至消除農民的經濟壓力分析不到位,政策建議屬于泛泛而談。但嚴格說來,這個責任不能由以警察為業的社會學博士來承擔。農民掌握著大量低效率配置的資源——勞動力、土地、環境、農產品等等,如何高效率地配置起來并獲得社會平均水平的利益回報?回答這個問題是經濟學家的職責。所以,與其說陳里的論文存在美中不足,不如說是給經濟學界提出了必須破解的重大課題:如何在農民增收和改善農民經濟社會地位方面提出管用的新理論及相應的政策建議。筆者以為,經濟學界要完成這個課題,首先要像陳里那樣破除教條主義。
教條主義形形色色,共同點是為損害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行為制造理論根據。現階段關于農民利益問題的經濟理論中,既有東教條,又有西教條。東教條主要表現在維護剝奪農民利益的計劃經濟理論上。至今仍然有很多經濟學家認為,上世紀五十年代只能用低價征購農產品的辦法建立工業體系。顯然,持有這種觀點的經濟學家們不明白,當年中國搞計劃經濟是對蘇聯計劃經濟模式的照搬照抄,結果把中國的經濟發展引進了死胡同。雖然歷史不能假設,但中國搞計劃經濟之前和之后的歷史事實已經雄辯地證明,積累工業化和城市化建設資金的有效途徑不是剝奪農民利益,而是搞市場經濟,利用資本市場和現代銀行體系積累的資金要遠遠大于剝奪農民利益獲得的資金數量。正是由于剝奪農民利益有利于工業化和城市化的教條主義,讓那些廉價征用農民土地的行為有恃無恐。東教條雖然日漸勢消,但西教條正大行其道。改革開放后引進來的損害農民利益的經典教條主義理論有二:一是所謂的庫茲涅茨“倒U型”理論,二是所謂的“劉易斯轉折點”理論。這兩個理論雖然都出自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但漏洞百出,早已受到過批判,其理論內涵揭示的政策導向有利于資本而不利于勞動。然而,至今我國大多數經濟學家對這些西教條津津樂道,面對農民利益受到的各種損害漠然置之。
總之,解決我國現階段的三農問題,需要破除教條主義,來一次徹底的思想解放。
(作者為中央黨校經濟學教研部教授)
責編/王海廷 美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