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高度集中的金融體制下,國家通過金融控制,使得國有商業銀行在信貸決策上將貸款更多地投向國有企業,導致了“制度性歧視”。文章通過分析2000—2009年的宏觀數據,得到國有企業貸款比重,進而構建評價制度性歧視的指標,部分驗證了“制度性歧視”仍然存在的觀點。當信貸市場上出現制度性歧視時,民營企業將承擔多數損失,產能受到限制,進而拖累了經濟總產值。
【關鍵詞】 信貸; 國有銀行; 制度性歧視
一、前言
目前階段,銀行信貸是企業融資的重要來源之一。對于絕大多數無法上市通過證券融資的企業而言,銀行起到了最主要的外部融資渠道的作用。然而,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中國的銀行體系中存在“制度性歧視”現象,即國有企業獲得絕大多數貸款,而非國有企業只能得到少部分——企業的所有制而非銀行的盈利需求和企業的資金需求決定了企業將獲得多少貸款。
這種信貸制度性歧視現象并不合理,對國家經濟發展起到負面作用。首先作為貸款提供方,銀行沒有從制度性信貸配給中獲得更多利益(Loren Brandt and Hongbin Li,2003),反而因為貸款決策偏離商業原則,造成市場效率喪失。其次,大量資金注入效率不高的國有企業,使得國有企業對銀行借貸產生極強依賴(朱光華,陳國富,2002),信貸資金過多地投放于缺乏效率的國有企業導致了資金配置的低效率(張軍、金煜, 2005);并且,制度歧視性的信貸政策導致民營企業融資受限,拖累了民營經濟發展,整個國民經濟受到雙重拖累(劉瑞明,石磊,2010;劉瑞明,2011)。此外,一項對中國的分省實證研究表明,非國有企業比重越高的地區,銀行集中度(國有大銀行相對份額)降低,能夠促進經濟的增長(林毅夫,姜燁,2006)。
毋庸置疑,銀行信貸的制度性歧視造成非國有企業(尤其是民營中小企業)融資障礙。這種障礙的本質是信用困境。民營經濟的外源融資機制主要依賴社會成員之間相互約束,是一種橫向的信用體系。但中國的社會信用體系卻是一個由政府主導的縱向信用體系(張杰,2000)。這種信用體系的特點是政府必須通過國家權威來維持每一環節的聯系。在這種縱向體系里,國家意志決定了國有銀行信貸的投向和數量,通過固定存貸比率限制銀行的盈利能力和行為選擇(Jahangir Aziz and Christoph Duenwald,2002),銀行的信貸行為是被動的。另一方面,國家通過制度上的安排以及國家信用排斥了非金融因素進入存款市場,使國有銀行對居民儲蓄形成了壟斷,最終國家把儲蓄中的絕大部分轉化成為對國有經濟的金融支持(朱光華,陳國富,2002)。這個體系中所有的環節都是單向連接的,國家在終端承擔最后責任,居民儲蓄蛻變成為免費資本, 國有銀行是中轉站,把免費資本輸送給國有企業。在國家高度的金融控制下,國有商業銀行將貸款更多地投向國有企業,“制度性歧視”由此產生。
二、研究設計
(一)指標選擇說明與計量模型的設定
已有多種研究設計證明銀行信貸具有制度性歧視。通常會從兩個方向來考慮。第一個是構建計量模型,選取能夠代表企業獲得信貸情況的指標作為被解釋變量,將企業所有制設定為一個控制變量,進而驗證所有制能夠影響到銀行信貸。第二個方向是利用統計數據,直接計算得到可以衡量制度性歧視的指標。
受數據來源以及時間所限,筆者利用“國有企業貸款比重”構建指標,觀察企業信貸中的所有制歧視程度。因為在已有的公開數據源中無法獲得近幾年按企業所有制細分的信貸配給數據,所以采用建模估算的方式獲得指標具體數值。
首先確定三條基本假設:
假設1:全部銀行信貸只包括發放給國有企業的信貸和發放給整個非國有部門的信貸。
假設2:考慮制度性歧視,國有企業信貸需求首先被滿足。所以銀行分配給國有企業的信貸變動可以用國有企業工業總產值占全國工業總產值比重變動的固定倍數來表示。
假設3:考慮到我國國有企業資金來源主要是銀行信貸,因此國有企業總產值比重與銀行信貸分配的關系應該相對穩定。
在以上假設基礎上,將“銀行信貸總額/國內生產總值”比重(LOAN_RATIO)作為被解釋變量,用相應年度的“國有工業產值/ 工業總產值”比重(SOEPRO)作為解釋變量,構建基準模型:
LOAN_RATIO=C+AiSOEPRO+E
其中,C是截距項,Ai為待估系數,E為誤差項。民營企業的信貸占比將受到兩個因素影響:截距項C和誤差項E。
(二)變量的定義和數據來源(如表1)
三、計量結果及分析
(一)計量結果
根據模型,使用計量軟件eviews對數據進行了三次OLS回歸。
在處理數據的過程中發現,2009年的貸款總量是一個異常點,所以在第一次回歸時,剔除2009年的數據,選用2000—2008年數據。回歸方程為:
LOAN_RATIO=C+A1SOEPRO+E
第二次回歸把2009年的數據加入分析,回歸方程仍為:
LOAN_RATIO=C+A2SOEPRO+E
第三次回歸向模型中放入控制變量M,試圖控制政府宏觀政策(宏觀政策分析見后文)對2009年數據造成的影響,回歸方程變為:
LOAN_RATIO=C+A3SOEPRO+A4M+E
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
由表2第一列可知,第一次回歸分析的擬合優度較好,可以認為解釋變量SOEPRO與被解釋變量LOAN_RATIO相關性很強。其次,國有企業工業產值占總產值的比重(SOEPRO)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表中第二列顯示,估計系數SOEPRO的p值在10%的顯著水平上未通過檢驗,F檢驗的p值也是同樣如此。其次,是擬合優度有所下降和DW值顯示存在一階自相關性,因此可以斷定本次回歸中存在異方差和自相關。當使用了異方差自相關一致協方差估計(Hetero-skedasticity and Autocorrelation Consistent Covariance Estimator,簡稱 HAC)之后,解釋變量的p值仍然未通過顯著水平為10%的檢驗,自相關仍舊存在。證明2009年的銀行貸款總額數據確實為一個異常點。
表中第三列顯示的回歸結果便是引入控制變量M后的回歸結果。相較第二次回歸,沒有虛擬變量控制時擬合優度增加了,可以認為解釋變量SOEPRO與被解釋變量LOAN_RATIO相關性加強。其次,國有企業工業產值占總產值的比重(SOEPRO)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國有企業工業產值占總產值的比重、與銀行信貸總額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性。這又一次證實了關于銀行對于非國有企業發放貸款具有“制度性歧視”的結論。
通過三次回歸的比較,最終決定選用第一次回歸的模型和樣本,剔除異常值進行計算。選用的方程為:
LOAN_RATIO=C+0.914750*SOEPRO+E
(二)進一步分析
根據以上回歸結果得到了“國有企業貸款比重”的指標A*SOEPRO ,即A= 國有企業貸款/銀行貸款總額。但是簡單的國有企業貸款比重并不能作為說明銀行制度性歧視的指標,還要考慮到國有企業對工業總產值的貢獻度,并和非國有企業貸款比重與非國有企業對工業總產值的貢獻度之比作比較,即:要考慮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的貸款在其工業產值中的比例。通過比較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的該比例,能直觀地看出銀行是否確實存在對非國有企業的制度性歧視。該制度性歧視指標為:
■∶■ (1)
設G為總工業產值,G1為國有工業產值, G2為非國有工業產值,基于之前的假設有G2=G-G1,并且國有企業貸款=A*SOEPRO*LOAN, 非國有貸款=(LOAN_RATIO-A*SOEPRO)*LOAN。
將這些關系帶入(1)式,便可以得出所需的指標:
■∶■
利用回歸結果將2000—2009年的數據代入(1)式,計算得到表3。
從表3中可以非常直觀地看出,銀行確實存在對非國有企業的制度性歧視。
(三)異常點的討論
根據以上的回歸過程可以發現,2009年的數據很特殊,特別是在銀行信貸總額這個數據上有幾倍的激增,相對于其他年份的數據來說是一個異常點,對回歸結果造成了影響。下面簡單分析一下2009年的特殊情況。
2008年的第三季度,在全球金融風暴下,我國外向型經濟的發展受到了很大的影響。為保持經濟平穩較快增長,國務院把擴大內需作為2009年保增長的根本途徑,明確提出采取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并確定了進一步擴大內需的十項措施,投資金額高達4萬億元。
由圖1可見,此次的4萬億救市政策主要集中在基礎設施建設工程、災后重建工作以及農村民生基建等方面。回顧建模分析的假設前提:假設全部銀行信貸只包括發放給國有企業的信貸和發放給整個非國有部門的信貸, 銀行分配給國有企業的信貸變動可以用國有企業工業總產值占全國工業總產值比重變動的固定倍數來表示。貨幣寬松政策導致2009年銀行信貸規模達到近10萬億元,而4萬億救市投資中大部分的資金流向了各種基建工程,因此筆者所研究的國有經濟貸款比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之前的假設“全部銀行信貸只包括發放給國有企業的信貸和發放給整個非國有部門的信貸”在2009年的數據中失去了價值。
四、結論
信貸的所有制歧視是造成非國有企業,尤其是民營中小企業融資困難的主要原因之一。雖然近年國家鼓勵銀行向民營企業貸款,但是以往的實證研究以及本文的驗證結果表明,信貸中的制度性歧視依然存在。信貸制度性配給給社會帶來的負面影響在國家實行金融壓抑政策時得到顯著體現,而以向國有銀行融資為主的民營經濟受到最大波及,進而整體社會生產總值下降。本文針對這一情況提出如下建議。
一是政府逐漸放開對金融市場的壓抑和管制,引入中小民營銀行和非正規金融機構。既然國有大銀行的所有制偏好在所難免,那么,民營企業在資金不足時可以轉而向這些中小金融機構借貸。由于中小金融機構通常扎根于地方,借貸雙方彼此熟悉,信用調查成本相對較低,并且,民間金融組織的股東常常與運作者之間存在密切聯系,他們的監督成本以及出現不良行為的可能性將會大大降低(郭斌、劉曼路,2002),非利息的融資成本大為減低,提高了借貸效率。二是建議民營企業尋求外商投資,拓展外源融資途徑。實證研究表明,外商直接投資確實緩解了民營企業的融資約束,中小型及資本密集型企業得到緩解的程度最為明顯。三是國家要逐漸撤去一些國有企業的制度“保護傘”,讓市場給與國有企業改進效率的動力和契機,而非依賴于銀行信貸歧視維持生長。就目前的情形而言,政府已經意識到民間金融的重要性,默認部分非正規金融機構的存在,而地方上的中小銀行、信用合作社卻正在向國有大銀行的運行體制同化;外商直接投資雖然可以帶來新的資金供給,但也使企業失去了部分獨立性,而讓國有企業直面市場競爭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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