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死刑保留、限制論是當前中國死刑制度研究中的主流觀點。通過對死刑保留論的分析可知,短期內廢止死刑有其正當性,即死刑保留的理論依據“恫嚇論”缺失道德支持,死刑嚇阻犯罪功能不具有比較優勢。應當從保障死刑犯的生命權出發廢除死刑,或著手為廢除死刑做準備,尋找能夠確保社會安全的替代方案以取代死刑。
【關鍵詞】死刑 死刑廢止 刑罰
在中國當前死刑問題研究中,幾年前出現的中國短期內全面廢止死刑理論日漸淡出死刑理論研究的基本視野,死刑保留、限制論成為當前中國死刑制度研究中的主流觀點。主張死刑保留者支持“死刑恫嚇論”,認為死刑可以嚇阻嚴重犯罪,死刑有保留的現實意義。死刑限制論認為現階段應服從民眾要求保留死刑,但應逐步減少死刑的適用并最終廢除死刑。筆者認為,“死刑恫嚇論”缺失道德基礎,死刑嚇阻犯罪功能不具有比較優勢,短期內廢止死刑有其正當性。
廢除死刑的立法舉例
2010年2月24日到2月26日,第四屆世界反死刑大會于日內瓦舉辦。大會率先披露了聯合國最新的五年死刑報告。2009年已經有151個國家廢除死刑,剩下的47國中,只有20個國家還在執行死刑。目前全球仍執行死刑的國家除美國之外,其余集中在亞洲的中國、伊朗、伊拉克和日本。據相關統計,人口占世界總數約六分之一的中國,過去十年執行死刑的總數可能高達世界總數的90%以上。在廢止死刑的立法方面,歐洲國家的刑事立法走在世界前列。有些國家是在短期內廢止了所有犯罪的死刑,如聯邦德國在保留死刑存在強大壓力的情況下于1949年頒布新憲法廢止了任何情況下所有犯罪的死刑;法國于1981年在立法中徹底廢止了死刑,盡管當時大部分民眾反對這一立法舉措。回歸中國之前的香港和澳門兩地區,也是在立法上短期內廢止了所有犯罪的死刑。1991年6月,香港立法局提出廢除死刑,并完成了修訂廢除死刑的條文。此舉曾在香港社會掀起軒然大波。1992年6月的一項民意調查結果顯示,84%的被訪者不贊成廢除死刑。盡管如此,香港立法局還是于1993年4月通過了廢除死刑法案。而在澳門,1995年通過并于1996年1月1日生效實施的《澳門刑法典》被認為是真正“屬于澳門,服務澳門的一部新刑法典”,該法典受到葡萄牙刑法典的影響,從開始制定時就沒有考慮規定死刑,相反,其第三十九條明文規定“不得設死刑,亦不得設永久性、無限期或期間不確定之剝奪自由之刑罰或保安處分”。香港、澳門回歸中國后,也都維持了不設死刑的刑事立法。
“死刑恫嚇論”的謬誤
當前,我國很多學者反對廢除死刑,理論依據是“死刑恫嚇論”,認為我國現正處于轉型期,經濟發展較快,社會治安秩序較差,保留死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震懾犯罪分子,抑制嚴重的刑事犯罪。民眾也相信,死刑是震懾犯罪分子,防止犯罪發生的最有力的武器。但事實是,“死刑恫嚇論”缺失道德基礎,與其他刑種相比,死刑不具有特別的嚇阻犯罪的功能。
“死刑恫嚇論”道德理論基礎缺失。如果為了恫嚇我們就可以保留死刑,那么鞭刑可以更有效遏止偷竊,何不恢復鞭笞?是否還應增加酷刑以起到震懾作用?“恫嚇論”最大的問題在于其道德去向是往極端的、不人道的刑罰發展,與目前我國乃至世界各國刑罰方式的走向相背離,不符合文明社會發展的必然結果,即文明社會接受文明的自由刑來代替肉刑的做法,而死刑是肉刑鏈條的最末端,是不道德的。
有人認為殺人犯本身的行為“不道德”,受害人的生命是無辜的,如果對殺人犯執行死刑會使其他人因為懼怕死刑而讓更多的人免受“不道德侵害”的待遇,這種“以殺止殺”的命題在道德哲學上應該是可以被證立的。而這種邏輯推理顯然不可取。在認為一個罪犯無論如何無權故意殺死其他公民,否則即為犯罪的前提下,我們有什么理由為了恫嚇他人而進行行為后果與罪犯相同的行為?罪犯生命與他人生命價值相同,一人生命與多人生命價值等量,為了保護別人的生命而剝奪在自由刑束縛下已經喪失犯罪能力的罪犯的生命,這不符合道德要求。法律是道德的最低體現,刑罰也要體現道德。
死刑嚇阻犯罪不具有比較優勢。美國學者威廉·貝利(William Bailey)在1967~1968年的實證研究表明:謀殺率在實行死刑的州高于取消了死刑的州。當時,美國的社會輿論提出質疑:即選擇死刑制度是結果,高謀殺率是原因,只有那些謀殺率高的州才選擇死刑制度,而那些謀殺率低的州才能夠選擇廢除死刑。如果這個說法成立,那么實行死刑應當使謀殺率降低,取消死刑應當導致謀殺率增加。但貝利的研究證明:按時間序列分析,取消死刑并未使謀殺率增加,實行死刑也未能使謀殺率降低。貝利的實證研究不僅在美國,甚至在世界范圍內都有力地駁斥了靠死刑制度能夠遏制犯罪的觀點。
2010年3月23日,我國公民鄭民生在福建南平實驗小學殺死8名小學生。2010年4月28日,鄭民生被執行死刑。就在鄭民生被執行槍決的當天下午三點左右,廣東省雷州市雷城第一小學又發生兇殺案,陳康炳沖進校園,持刀砍傷16名學生和一名教師。其后,2010年4月29日,徐玉元持刀沖入江蘇泰興市泰興鎮中心幼兒園,砍傷31人。在槍決鄭民生后的短時間內又接踵發生兩起同類慘案,正義的子彈并沒有嚇住后繼者手中揮舞的屠刀。
根據刑法犯罪理論,罪犯可以分為兩類:沖動型的激情犯與計劃型的理智犯。對于激情犯而言,他們在犯罪時處于非理性狀態,實施犯罪不計后果,死刑對他們來說不起嚇阻作用。對理智犯來說,有太多的要素要比刑罰的威懾作用優先考慮,如罪犯主觀認為承擔刑罰的幾率、犯罪所能獲得的利益與承擔的法律后果的比值、罪犯對自己生命的態度等等。因此,死刑的威懾作用不比其他刑種突出。
對廢除死刑需要社會共識的質疑
“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殺人償命”等數千年來形成的同害復仇的民間觀念始終影響著中國人的刑罰價值觀。在死刑的存廢之爭中,民意支持一直是一個無法回避的話題。在中國,絕大多數人對死刑有著強烈的認同感。但我們認為廢除死刑不可能也不必要得到絕對意義上的社會共識。
死刑的執行結果是結束罪犯生命的存續狀態,不道德地剝奪其生命權。生命權屬于最基本的人權,人權的特性之一在于其普適性,即生命權無一例外地適用于包括罪犯在內的所有人。罪犯應該與普通人一樣地享有不可剝奪的生命權。而死刑恰恰以剝奪罪犯的生命權為內容,構成對罪犯作為人的基本人權的一種侵犯。善良的多數人的共識要讓步于少數的死刑犯的生命權。
首先,許多少數派或弱勢群體其實是由法律制度所建構的社會結構造成的。法律制度總是創設或支持著某種社會結構,進而造成社會成員的強弱之別。雖然在社會發展中群體分級不可避免。但成為“弱勢”,除了有弱勢群體自身的原因外,法律所選擇的社會結構也有推手的作用。對于死刑犯的罪行,法律與社會也需要承擔責任,保障死刑犯最基本的“人權”,就是其承擔的責任之一。
其次,保障死刑犯的生命權也是在保障社會主流的人權。保障人權不但有道德上的正當性,也有現實的功利意義,一個穩定的社會需要保障全體公民的人權。死刑犯生命權的保障是對社會邊緣群體人權保障的體現,讓社會邊緣成員信任國家的法律有能力保障自己的人權,讓犯死罪的人少一點“魚死網破”;讓窮人少一點“偷拐搶騙”;讓被強制拆遷的人少一點“赴湯蹈火”;讓鄭民生等破壞社會秩序的極端行為者有低成本的合法途徑發泄自己的心理壓力,說出自己的訴求。保障死刑犯的生命權也是在保證社會穩定,保障社會主流人權的實現。
再次,一些國民的文化觀念和法律素質不高,影響死刑判決。死刑執行具有不可撤銷性,各種因素干擾死刑判決,影響判決的獨立性。一些案例證明,恰恰因為目前我國民眾的文化觀念和國民素質問題,我們的判斷才更容易出錯,比如佘祥林案,還有最新的“河南版佘祥林案”。
我們認為,死刑缺失道德理論基礎,不能對犯罪行為起到特別的嚇阻作用,廢止死刑不需要實現絕大多數民眾的社會共識。應當保障死刑犯的生命權,立即廢除死刑,或著手為立即廢除死刑做準備,尋找能夠確保社會安全的替代方案取代死刑,強化司法制度設計,讓抽象的廢死理論爭議走向實惠的政策實踐。
(作者單位:牡丹江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