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和文化聯

　　《中國教師》：您對這次制定的《標準》在總體上有什么評價？
　　李烈：我覺得《標準》里所列的要求應該是對教師的一個底線要求，做不到的話就是不勝任教師職務。對于底線要求，無論到什么時候什么階段都應該有，以使教師們自我警醒。我們經常說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盡管有很多教師還達不到這個高度，但從教育管理的角度，還真得把教師當做從事特殊職業的優秀的人。《標準》可以使人不突破底線，但是從教育管理的角度來看，對于“人類靈魂的工程師”這種特殊職業，如果只是以《標準》來要求他們，遠不足以使其做出創造性的成就。要推動教師改革創新，必須尊重教師的主體權，多予以引導、贊揚、獎勵，大力營造良好的學習平臺與氛圍，讓其去學習。這里所說的學習不是簡單的讀書、拿學歷的學習，它是帶著問題去研究、去思考，直至解決問題的全過程。
　　責任感和愛的能力是師愛之魂
　　《中國教師》：《標準》對師愛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您也曾提出過要讓這種師愛有持久性與生命力，如何促進這個目標的實現？
　　李烈：教師的愛不同于家長的愛，一個重要標志是教師的愛是一種睿智的、能夠促進學生自我發展的愛。學生的自我發展其實就是一種持久的、非常有生命力的愛的結果。對教師來講，他自身的愛的持久和愛的生命力也表現在這種愛的能力上。當他在各種情況下都致力于有效地解決問題，給予孩子成長的力量時，就擔負起了教師的責任，具備了愛的能力。有了這樣的責任感和愛的能力，師愛就有了持久性和生命力，因為能力和責任感輕易不會自行消失。從學校的角度講，師愛有很多具體的表現。例如，我們經常要求教師要蹲下來和孩子講話，這不是讓教師經常要真的蹲下來，而是一種理念，指的是作為成年人的教師面對未成年的學生時所具備的一種換位思考的能力以及愿意傾聽、了解、走進孩子內心的狀態。無論在教學上還是德育工作當中，當然也包括對特需生的管理上，我們都倡導教師要想到“我培養的每一個孩子是否能健康快樂地成長，對我的愛的能力是挑戰也是檢驗”。
　　多管齊下，就能實現“為每一個小學生提供適合的教育”的目標
　　《中國教師》：《小學教師專業標準》的第十一條“尊重教育規律和小學生身心發展規律，為每一個小學生提供適合的教育”非常有意義，卻也非常難實現，難衡量，在實踐中如何才能更好地落實？
　　李烈：《標準》提出的這個要求非常具有時代意義。就國家而言，“為每一個小學生提供適合的教育”可以通過不同的途徑。例如，可以提供不同類型的學校，提供有不同辦學特色的學校。在實踐層面，具體到學校和教師，“適合每一個學生的教育”就應該是在均衡發展、公平教育的前提之下，注重發現每個孩子的長項和潛能，然后進行最大限度的開發。而不是繼續采取“一刀切”的做法或強求孩子在每個方面都發展得一樣好。所以，我們應當轉變教育理念，關注每一個孩子，注重其長項的發展，同時讓其短板也得到必要的提升。當然，還應該配套進行高考制度、內容、形式、標準等方面的改革。如果高考還只是按照文理科進行測試，還只是看總分，教師就很難真正按照《標準》的要求去做。比如，長項為文學藝術的學生高考還必須都得考數學，這就不利于充分培養他們的特長。
　　用先進的評價模式和激勵策略引領教師向更高標準邁進
　　《中國教師》：您在《標準》強調的“促進教職工團隊的溝通與融合”方面都非常成功，您是怎樣做到這一點的？
　　李烈：我們建設了“以愛育愛”為核心的學校文化，營造了良好的溝通與融合的氛圍，確立了“做最好的自己”的共同愿景，形成了以“合作、分享、共贏”為宗旨的學習型組織。比如在“制度文化”內涵中我們特別突出強調的是自律和崇善。對個人的評價大多是以獎勵形式出現。與此同時我們設立了一個集體獎項，叫做“和諧團隊獎”，旨在突出團隊的合作與分享。條件是“五講”，即“講正氣，講合作，講愛心，講學習，講鉆研”。以及兩個“一票否決”即“違反教師職業道德表現”和“正常情況下出現不及格學生”。“和諧團隊獎”強調的是，一個組所有的成員無論水平如何，但在面對所有的工作時，都能進入一種最努力、最積極的最佳狀態；強調的是團隊精神、奉獻精神、分享精神。對于任何一個人取得的成績，我們都首先感謝他所在的團隊，歸功于他所在的這個集體。自然，任何一個人的問題也要全組一起分擔。如果有教師出了問題，從組長到黨員、到骨干教師，人人都會主動承擔責任，不會有指責，不會有埋怨，一定是共同研究解決，共同進行“問題學習”。“和諧團隊獎”強調的是每個學期的研究創新和實踐成果，實行集體申報，達到條件就獎，沒有達到條件就不得此獎。
　　通過“和諧團隊獎”獎勵機制，使教師隊伍中的每一個人都和自己所在的集體之間形成了相互依賴的積極關系，“我榮集體榮，集體榮我榮”。也使教師之間形成了分享、合作的親密關系，一人有事大家幫，一人有難大家上。這種團隊氛圍不僅使教師有歸屬感，而且集體智慧使工作呈現出“1+1﹥2”之狀，增強了教師的工作效能，進而也提升了教師的職業幸福感。
　　《中國教師》：教師評價的著眼點應是什么？中小學應該怎樣將教師評價標準和激勵策略更好地結合起來？
　　李烈：教師評價有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就是對評價的認識。對于評價，我認為應當是手段，是促進每一位教師發展的手段。所以，在評價教師方面，我校突出的是多元標準，突出的是“以學論教”，即“以學生發展的需要來確定教的內容和方法，以學生發展的質量來評價教師教的水平和效果”。教師不是演員，水平高低不能只看教師自己上課的表現，所教學生的質量才是評價教師水平高低的標準。
　　如果以一個“人”字結構來詮釋教育的話，那么這個“人”字的第一筆“撇”，可以看做是人的認知系統，而認知系統中最重要的是學會思考，這對人一生的發展是最為寶貴的。人的另一筆是“捺”，是非認知系統也就是動力系統，主要是指人的社會化，其中很關鍵的是人的交往。而交往涉及做人的品格、性情、心智模式等等一系列做人的素質。這個“捺”實際上對“撇”起到了支撐的作用。因此，教師的工作自然不能只有教學，教師的職責務必得是教書育人，而且是育人為先。用這樣一個理念評價教師的工作和水平，才是正確的，最有價值的，而且是最具有導向性的。這種評價會變成真正的促進師生發展的手段。教師的課不可能都在觀摩之中，但如果學校以教師培養的學生的質量去評價教師，那么在沒有任何人觀摩他的課的時候，他依然會全面關注學生的成長，真正把孩子當成一個完整的、有獨立人格的人而去培養。從這個意義上講，要落實《標準》，首先是要促進教師觀念的轉變，再由觀念轉化為行動。其次，應該是一個多元的評價，不能只單一地看學生考試成績，要看學生是否學會了思考，是否學會了做人，是否養成了良好的習慣等。我們采用多角度的、多種方式的評價，如家長和孩子不記名的問卷、學生參加的座談會等，了解其對教師的喜愛度、教師的研究精神、改革狀況、反思的習慣與能力等，形成的是對教師的多元的、綜合的、全面的評價。這種評價才能在有效地保證學生健康發展的同時，推動教師的專業化成長。
　　《中國教師》：貴校是怎樣實施制度管理的？
　　李烈：我們有個人手一本的《雙主體育人實施手冊》，手冊里有學校理念、文化、實踐要求等，是經過多年實踐由全校干部教師共同制定的。共同討論制定手冊的過程，就是一個學習、達成共識的過程。
　　我認為，規章制度主要顯現的是剛性的、控制為主的功能，所以，我們建設了一種制度文化，制度和文化結合，突出管理中的人文性。以我校評優方面的制度為例，制度只設標準不設比例，只要符合條件，達到標準的要求，都可以評上。這樣就不會出現教師足夠優秀卻因名額限制而得不到褒獎的現象，也不會出現輪流坐莊的現象。我校以此鼓勵人人都去發展，追求一個“倒梯形”教師隊伍的形成，最上面一級人數最多，是最優秀的、各有特色的教師群體，最下面一級人數最少，主要是剛工作的教師。在完善的激勵機制下，年輕教師通過專業發展會變得越來越優秀，直至最終走到最高的平臺上。這種制度文化彰顯的是對人的激勵，體現出來的是教師不斷的、主動的發展與超越。所以對教師專業化發展的管理要有制度，但是不能以制度為主。
　　
　　《中國教師》：怎樣通過學校文化建設促使教師向更高的專業水準邁進？
　　李烈：我們的課堂文化其核心理念是生本、對話、求真、累加。在實踐這個理念的過程中，我們會經常地組織各種研究課、專題研討課、行政班子的教學調研課、教師“凌空杯”比賽以及青年教師的“掛牌課”等，這些都是促進教師自我發展非常有效的做法。學校文化建設應該融入到學校工作的方方面面，包括工作中團隊精神的發揮，包括每個人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的自我管理、自我發展。學校要做的就是理念引領，通過搭建各種平臺，幫助教師，促進教師的自我發展。我們講的“雙主體育人”其核心理念之一就是“教師是主體”，教師成長強調的是自育和互育。在這樣一個工作環境中，有這樣的理念和文化，每個人自我發展的動力就會增強。建設學校文化一定不能是一個點，也不能是一個面，一定得是多維的、整體的。同理，促進教師專業發展也一定要從理念開始，形成一個系統的、綜合的氛圍與機制。
　　學校文化主流的、核心的觀點對教師管理學生的風格和行為會產生很大影響。我們應當尊重教師、欣賞教師，要把他們當做主體，引領他們發展。學校怎樣對待教師，教師就會怎樣對待學生。如果教師能時刻感受到學校對他的尊重和引領，他就會將這種尊重和引領傳遞給學生，從而逐漸形成良好的教風，由此在內心生長出更多的教育智慧。如果學校只是提要求，讓教師苦干，沒有體諒，沒有理解，沒有引領，那么教師反過來對學生的態度亦也如此。如果教師出問題學校就簡單地“一罰了之”，那么，教師對學生很有可能也會動輒處罰，拿學生撒氣，乃至出現一些極端行為。我們平時對教師倡導的是提升愛的能力，凝煉愛的藝術，智慧地對待學生，解決問題。在這種文化滋養下，教師才會不遺余力地去愛學生、研究學生、引領學生，少有失范行為。總之，師德建設是個系統工程，既要有正確的理念引領，也要有實踐層面的各種管理舉措。
　　新教師必須熱愛教師職業，有良好的心智模式和特殊的氣質
　　《中國教師》：貴校在教師招聘中最看重的標準有哪些？
　　李烈：我們在招聘應屆大學生的時候一般會通過三關來考查應聘者，第一是看應聘者的氣質形象。做教師的不一定要有多漂亮，但一定得有一種特殊的氣質，往人面前一站就能“抓人”，就得招人喜歡。如果人往講臺上一站沒有一點氣場，那就表明不太適合做教師。形象不只是長相，形象中有修養，氣質中更有內在的美。優秀教師需要內外兼修的綜合素質，要有親和力和內在的修養，要喜歡孩子，要有陽光的心態和良好的心智模式，這些都是綜合素質的重要組成部分。第二關是進一步面試。我們會在統一的時間把入圍的應聘者召集起來進行面試，讓每個應聘者自我介紹，講講他對所應聘職位的理解和自己所具備的與職位相關的優勢。通過面試，通過談他的經歷，就能了解他對一些事物的看法、觀點。然后再問他幾個問題，就能看出他的思維方式與性格心態等。我們特別關注應聘者對教師這一職業的態度，是非常喜歡當教師還是僅僅覺得“當教師也不錯”。第三關是試講。一般是采用微格教學，主要也是看他上課的感覺。采取的是綜合性評價，從語言表達，感知學生、處理問題的敏銳程度以及板書等專業素養方面對其進行評價。
　　《中國教師》：貴校對工作五年的教師和工作十年的教師在專業標準方面分別會有什么樣的要求？
　　李烈：工作了五年的教師要基本把握教育的規律，具備分析、理解、把握教材的能力，能夠獨立地去從事工作，能根據學校理念設計教案、開發活動，管理班級的能力與入職時相比應該有質的提高。而且在工作當中形成了自己的一些特色。工作十年的教師就應該有自己明顯的特色了，年頭再長一點就要形成風格了，往講臺上一站，一舉手一投足，就應該能體現出獨特的風范。
　　各地應該由黨政一把手分管教育
　　《中國教師》：地市、區縣的政府機關和教育行政部門應當怎樣促進“三個標準”要求的貫徹落實？
　　李烈：第一，這取決于地市或區縣黨政領導的素質，取決于主管教育的領導是否真正重視教育、支持教育。當前存在的一個很大的問題是說得多，類似“重中之重”的口號叫得很響，但實際具體體現中常顯不夠。而且現在各地市、區縣分管教育的政府領導往往在班子里比較年輕以致缺少影響力。我認為，地方政府對教育的重視程度要提升，最好是一把手主管教育，再配個助手協助負責操作層面的事務。第二個是要適當地放權，給教育系統多一點權力。要敢于放手讓學校去探索，去研究，做到多支持、少限制，多放手、少干預。第三，要適當提高教師的地位，多一些促進的、激勵的政策，使教師真正成為人們羨慕的職業，這樣才能吸收更優秀的人才從教。
　　
　　專家簡介：李烈，國務院參事、北京第二實驗小學校長、數學特級教師。兼任中國教育學會副會長、教育部教育干部培訓及教師教育專家委員會委員、國家教育行政學院兼職教授、北京師范大學兼職教授及碩士生導師、北京市人大代表等職務。先后榮獲“人民教師”獎章，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全國勞動模范、北京市有突出貢獻專家、首屆“首都楷模”“北京十大杰出青年”等榮譽稱號。
　　
　　 （責任編輯：孫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