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科瓦爾,出生于美國愛荷華州,曾在美軍受過訓練,后來成為前蘇聯間諜,竊取美國核武器秘密,為前蘇聯成功研制第一顆原子彈立下了汗馬功勞。科瓦爾為什么會成為前蘇聯間諜,直到不久前這個秘密才被揭開。
科瓦爾是一位非常獨立的老人,雖然年事已高,但是頭腦依然清晰,記憶十分敏銳,說一口流利的略帶美國口音的俄語。他的妻子于1999年去世。后來他的腿出現問題,行走不便,卻又不愿意接受親戚的幫助。他慢慢不再和其他人接觸,2006年1月31日,科瓦爾平靜地死去,享年92歲,把他的秘密帶進了墳墓。
然而發生的一些事件使得科瓦爾的秘密被逐漸曝光。首先,在過去10年,西方情報分析家和冷戰歷史學家開始逐漸掌握前蘇聯軍事情報機構格魯烏在20世紀40年代前蘇聯核武器發展計劃中所扮演的角色。隨后在2002年,俄羅斯歷史學家弗拉基米爾·洛塔出版了《格魯烏和原子彈》一書,提到前蘇聯曾利用一位代號叫“德爾瑪”的格魯烏間諜竊取美國的核武器秘密。書中指出,除英國科學家克勞斯·福克斯之外,德爾瑪對于1949年前蘇聯繼美國后加入核俱樂部也許貢獻最大。
不過最明顯的證據是,2007年11月,當時的俄羅斯總統普京授予已經去世的科瓦爾金星勛章,贊揚他是俄羅斯聯邦的英雄,并公開承認他就是聞名的德爾瑪。這位間諜的身份是個被嚴守的秘密,即使身為前克格勃間諜的普京也可能是到2006年才得知他的真實身份。據說普京在格魯烏博物館開幕式上看到科瓦爾的畫像,曾問道:“他是誰?”自從授勛儀式暴露了科瓦爾的身份后,西方學者開始翻閱“二戰”時期的文件,試圖了解科瓦爾在美國田納西州橡樹嶺實驗室和俄亥俄州代頓絕密核實驗室工作兩年期間的間諜活動。
從20世紀40年代初開始,美國情報機構截獲的前蘇聯電報使得一批克格勃間諜先后曝光,其中包括朱利葉斯·羅森堡和艾瑟爾·羅森堡夫婦以及曾在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的財政部擔任高官的哈里·德克斯特·懷特。懷特1948年在面對眾議院非美活動協會審訊時突發心臟病死亡。但是除了惠特克·錢伯斯(美國作家,20世紀30年代曾為前蘇聯格魯烏工作),“我們對格魯烏間諜在曼哈頓計劃中的活動一無所知,直到科瓦爾被曝光。”美國國會圖書館歷史學家和冷戰權威約翰·厄特·海恩斯說。
根據西方和前蘇聯檔案材料、美國聯邦調查局文件,以及對科瓦爾的美國同事和他的俄羅斯親戚的采訪,都說明科瓦爾的職位非常適合盜竊原子彈關鍵組成部分——核反應點燃裝置的信息。這份工作不僅需要精心策劃、嚴格訓練和撒謊不眨眼的本事,還需要相當程度的運氣。海恩斯注意到,和其他著名的克格勃間諜不同,“科瓦爾是訓練有素的間諜,而不是美國平民。他屬于那種罕見類型,在小說中出現的頻率遠大于現實生活。總之,他是一名著名間 諜。”
最使人感到疑惑的是,充當前蘇聯間諜的科瓦爾出生在美國。這些都是從洛塔的書中獲知的。科瓦爾的身份曝光后,學者們試圖從他出生的故鄉尋找他背叛的根源。
科瓦爾1913年出生于美國愛荷華州蘇城。那時蘇城似乎正在成為另一個芝加哥——一個文化和貿易中心,吸引了眾多歐洲和俄羅斯的移民。這些新移民中包括一部分猶太商人和手工業者。他們很快在當地建立猶太教堂,支持那些已經開始向中東(后來成為以色列的地方)移民的“先鋒”。這些人帶來了誕生于歐洲故土的一些政治信仰,包括共產主義。這其中包括阿布拉姆·科瓦爾,一位1910年從前蘇聯白俄羅斯明斯克來的移民。他和妻子生了三個兒子,喬治·科瓦爾是他們的二兒子。
20世紀50年代,美國聯邦調查局調查科瓦爾時收集了上千頁的文件,據他的鄰居說,年輕的科瓦爾經常公開談論他的共產主義信仰。1929年,科瓦爾中學畢業。畢業后,他在愛荷華大學學了兩年半的電氣工程學。大蕭條的到來,終結了蘇城成為第二個芝加哥的希望。于是阿布拉姆帶著妻子和兒子去別處謀生。沒有人知道阿布拉姆是ICOR的秘書。ICOR是前蘇聯的一個猶太殖民組織,是一個共產主義者組織,和主張在中東建立猶太人國家的猶太復國主義者針鋒相對。1932年,阿布拉姆一家搬回了前蘇聯。
阿布拉姆一家帶著美國護照,計劃返回明斯克。但前蘇聯當局不許他們回去,他們被迫留在海參崴地區。科瓦爾的俄語水平提高后,1934年進入莫斯科門捷列夫化工學院,他在那里結識了柳德米拉·伊萬諾娃,不久兩人結婚。5年后,科瓦爾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并獲得前蘇聯公民身份。
科瓦爾究竟何時被前蘇聯格魯烏招募至今也不清楚,但他獲得大學文憑后離開了莫斯科。他后來在寫給朋友、美國科學家阿諾德·克拉米什的信中說:“1939年,我被應召入伍,實際是為了掩蓋離開莫斯科的事實。我沒有接受軍事訓練,從未宣誓入伍,也沒有穿過軍隊制服。”克拉米什現年86歲,住在華盛頓特區郊外,退休前曾長期為美國蘭德公司和原子能委員會工作。出于對前蘇聯核計劃的職業興趣,2000年,他重新和科瓦爾取得聯系,開始了5年的書信和電子郵件往來,直到科瓦爾去世。
科瓦爾在與克拉米什的書信中,提到自己于1940年返回美國,盡管他父母已經放棄他們的美國護照。科瓦爾在信中說: “1940年10月,我回到美國,在舊金山下的船。”
科瓦爾來到紐約,擔任格魯烏情報站負責人。該情報站以渡鴉電氣公司為掩護,名義上是通用電氣公司和其它美國公司的原料供應商,在曼哈頓擁有兩間辦公室。科瓦爾告訴同事,他是土生土長的紐約人,是家里的獨子,未婚,父母雙亡。
1941年1月2日,科瓦爾返回美國僅僅幾個月,被列入入伍名單,他填寫的聯系地址位于紐約布朗克斯區。不過渡鴉電氣公司的工作使他得以推遲入伍。據俄羅斯歷史學家洛塔描述,科瓦爾的前蘇聯上司計劃讓他盜竊關于化學武器的信息,認為如果入伍可能會減少接觸這類信息的可能性。推遲期限到期,1943年2月4日,科瓦爾不得不去軍隊報到。
科瓦爾在新澤西州接受基本訓練后,被派往南卡羅來納州查爾斯頓基地,加入第3410訓練營。同年8月11日,他被召入陸軍特殊訓練計劃。據他當時的一位同事杜安·維斯說,科瓦爾在陸軍的智商測試中取得驚人的高分,這使科瓦爾距離美國國家核實驗室邁進了一大步。
隨后科瓦爾被派往紐約大學學習電氣工程,他成績優秀,成為模范式的人物,令人喜愛。克拉米什說:“他干什么都擅長。”
1944年中期,科瓦爾、克拉米什和其他10多名紐約大學的同學被選入特別工程分隊。這是美國曼哈頓計劃的一部分,按照該計劃,最優秀的美國、英國和加拿大科學家被招募到美國各地的實驗室,設計和制造原子彈。
當時,曼哈頓計劃的科學家們在研究兩種不同的原子彈。一種是根據已知和相對簡單的技術為基礎,需要一種罕見形式的濃縮鈾。另一種是采用钚——一種直到1941年才被成功分離的化學元素。橡樹嶺實驗室對研制兩種類型的原子彈都起到了關鍵作用。科瓦爾正是被分配到橡樹嶺實驗室。
在橡樹嶺實驗室,科瓦爾真是好運氣。他被任命為“保健物理官”,負責監督整個實驗室區域的輻射水平。根據美國聯邦調查局檔案,這一職位使科瓦爾能接觸最絕密的地點。克拉米什說:“他是能接觸整個計劃的少數幾個人之一。”
根據橡樹嶺和其它地方的實驗結果,用于生產足量钚的反應堆在華盛頓州漢福德開始秘密建造。與此同時,科學家發現,反應堆制造的钚不太穩定,不適用于他們設計的原子彈。他們必須設計一種幫助钚啟動連鎖反應的點燃裝置。他們選擇了另一種稀有元素釙——也在漢福德和橡樹嶺生產。
據弗拉基米爾·洛塔說,科瓦爾負責跟蹤橡樹嶺的釙。通過一個代號為克萊德的前蘇聯接頭人,科瓦爾將釙的生產信息用信使、密碼電報和外交郵件等方式陸續傳回莫斯科。他竊取的一條重要信息是橡樹嶺生產的釙將被送往位于洛斯阿拉莫斯的曼哈頓計劃實驗室。在那里工作的英國科學家克勞斯·福克斯也是一名前蘇聯間諜。
美國斯坦福大學歷史學家戴維·霍洛威說:“克勞斯·福克斯為前蘇聯人搞到了極其詳細的原子彈設計信息。”但是科瓦爾告訴前蘇聯人,橡樹嶺生產的釙在原子彈的設計中起到重要作用。這幫助前蘇聯人把橡樹嶺和洛斯阿拉莫斯聯系起來。
1945年6月,在橡樹嶺工作近一年后,科瓦爾被調到俄亥俄州代頓絕密核實驗室,這里是生產釙點燃裝置的地方。科瓦爾在此同樣擔任保健物理官,可以任意進出。
當年7月16日,釙點燃裝置經過關鍵測試:美國同時也是世界上第一顆原子彈在美國新墨西哥州的沙漠中爆炸成功。
事實上,前蘇聯也加緊了原子彈的研究。前蘇聯的原子彈計劃開始于 “二戰”期間。早在1946年10月31日,美國中央情報局就預測,前蘇聯可能在1950年至1953年期間成功試爆原子彈。隨著時間的推移,猜測的日期逐漸傾向于1953年。
然而,1949年8月29日,前蘇聯就成功爆炸了第一顆原子彈。那是一顆钚彈。直到2007年,俄羅斯軍方官員才透露他們提前取得成功的一個關鍵因素——那顆原子彈的點燃裝置的設計等于是現成的。俄羅斯國防部報紙 《紅星報》在科瓦爾獲得金星勛章時報道說,代號“德爾瑪”(即喬治·科瓦爾)的間諜提供了原子彈點燃裝置的全部制造細節。
令人奇怪的是,喬治·科瓦爾使用了自己的真實姓名,為什么他一直沒有引起懷疑。學者和分析家們仍在試圖找出科瓦爾未被發現的原因。
一個原因可能是,當時前蘇聯是美國的盟國,反間諜活動集中對付德國間諜。另一個原因是,機構之間的競爭使曼哈頓計劃無法詳細排查它的科學家。克拉米什等人說,曼哈頓計劃的軍事指揮萊斯利·格羅夫斯將軍不信任讓聯邦調查局來審查他們的科學家,主張由軍隊反間諜官員來做這件事。第三個原因可能是,在戰爭時期,盟國在挑選人才時更重視科學天賦而不是其它問題。“如果嚴格追究起來,奧本海默(注:曼哈頓計劃的主要領導者之一)這樣的人也有各種可疑的關系。問題的關鍵是:如何處理?”退休的美國國防部官員喬恩·勒倫伯格說,“如果他確實對成功至關重要,為了整個計劃,冒一些政治風險也被認為是值得的。”最后是時間原因:當1949年前蘇聯爆炸原子彈時,科瓦爾已經離開美國。
科瓦爾并不是倉促逃走。1946年,他光榮退役后回到紐約大學,并于1948年2月1日以優異成績獲得電氣工程學學位。幾個月后,他告訴朋友們,他正考慮出國,去波蘭或者以色列。據美國歷史學家羅伯特·諾里斯說,科瓦爾獲得了期限6個月的歐洲旅行簽證,代表一家阿特拉斯貿易公司出差。當年10月,科瓦爾乘坐亞美利加號輪船抵達法國勒阿弗爾港,再沒有返回美國。
目前還不清楚美國聯邦調查局為什么會在20世紀50年代中期調查科瓦爾。那次調查累計獲得的文件被裝訂成6大本,其中包括對科瓦爾朋友、親戚和同事的大量采訪。這些采訪透露了科瓦爾離開美國后的一些行蹤。他曾從阿根廷寄回明信片,有人說曾在法國巴黎看見過他。但是根據這些還無法判斷他的活動和動機。
在接下來的幾十年里,克拉米什試圖找到他在軍隊中結交的科瓦爾這位老朋友,雖然當聯邦調查局人員采訪時他已經推測出科瓦爾可能是一名間諜。2000年,克拉米什在國家檔案館偶然了解到科瓦爾曾就讀于莫斯科門捷列夫化工學院。于是克拉米什和該學院聯系,獲得了科瓦爾的聯系電話。克拉米什撥通電話,接電話的正是科瓦爾。“那對于我們兩人都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時刻。”克拉米什說。之后,他們開始互相寫信,然后科瓦爾的侄孫女建議他們改用電子郵件聯系。
戰后科瓦爾在俄羅斯的生活顯然是平靜的。“可能你會失望地得知,我回來后并沒有獲得任何高級獎勵。”2003年5月,科瓦爾在給克拉米什的信中寫道,“這就是前蘇聯的情況。我在美國的活動不僅沒有帶來獎賞,還對我的人生產生了很大的負面影響。”他說,“我成了一個備受懷疑的人物。尤其在20世紀50年代政府煽動的聲勢浩大的反猶太主義運動中。”他試圖找一份研究人員或教師的工作,但沒有人愿意冒風險雇用他。他猜測部分原因是,由于他的過去,他可能被懷疑成美國間諜。
科瓦爾要求格魯烏幫助找一份工作。“這是我唯一一次向他們提出要求。”聯系人答應了。“但是,即使按照教育部的指示也只能讓我干一份實驗室助理的工作。”工作單位就在他的母校門捷列夫化工學院。最終,他被提升為教師。科瓦爾經常去哈巴羅夫斯克探望親戚,1966年還把他的侄子帶回學院和他一起生活學習。
科瓦爾的侄孫女瑪婭是一名營銷公關經理。她在科瓦爾去世前搬進他的莫斯科公寓,和他一起生活了4年。“科瓦爾是我們家的領導,他聰明,非常善良。”她在電子郵件中說,“我仰慕他的智慧、知識和策略。我們知道他為格魯烏工作。雖然不清楚細節,只是懷疑可能和核彈有關。科瓦爾從不和我們談他的工作。那是一個禁忌話題。”
回到莫斯科后,科瓦爾的功勞似乎被完全遺忘,這使他非常氣憤。2003年,他在給卡拉米什的信中說,他只獲得了一個低級勛章,表彰他棄暗投明返回前蘇聯,而主要功勞被那些官僚搶奪了。“直到最近,洛塔開始挖掘檔案,才使我的故事曝光。我被授予罕見勛章。”嘉獎他在外國的情報工作。
然而,盡管科瓦爾滿腹牢騷,回到前蘇聯后又諸多不順,但是他說:“也許我不該抱怨,也許我應該慶幸,自己沒有被送去勞改營,因為這很可能發生。”
直到最后,科瓦爾并不后悔自己背叛了他出生的國家美國,也從未為此感到歉意。他的美國同事杜安·維斯在分析科瓦爾間諜生涯中不可思議的好運氣時提出另一種猜測:他可能是一個雙料間諜。“這只是一種猜測,但巧合實在太多了。”維斯說。克拉米什說:“科瓦爾從來沒有任何遺憾,他是真正相信前蘇聯的體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