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心靈”的老球子

　　是老球子的老家小村，半村青山半村綠樹，青山綠樹環繞人家，更有一條溪水終年不干，穿村而走，這里的植物覆蓋率至少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七以上，空氣超級新鮮，是典型的小山村。小村夏天要比北京城里低五度以上，晚上睡覺要蓋被子，難怪老球子舍不得這個小村。他有個夢想，老了以后，回歸小村。
　　7月份的一天，老球子站在新房的房頂上，一只手叉著腰，做出領袖的樣子，另一只手提拉著水管子，往房頂上澆水。他可不是讓水往屋里流，而是剛鑄好的水泥房頂需要澆水養護。周圍綠水青山，好得很，跟他的心情差不多。今年以來，老球子取得了內政和外交的特別大豐收，算是活到近50歲，最得意的一年。
　　今年的年景真不錯！他說這話，村里不少人瞪他，大水把果園莊稼全沖了，能是好年景嗎？而他不這么想，雨大點算什么？比如時下腳底下的這新房子，國家掏錢，每家給蓋45平方米，每平方米補助1000塊。這就叫白撿。以后的日子里，白撿的好處還多著呢！當然，生活中的打擊也受了點，可是跟這眼前還有以后的收獲比，算什么呢？至于為了取得大豐收耍點“戰術”，在他女兒眼里是“污染心靈”，他說，“你長大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好事來得突然，讓他有點措手不及。今年春節的時候，他腰肌勞損疼得沒處躲沒處藏，當然就更不可能坐在大公共的駕駛室里開車了。他已經開了10多年的大公共，本來是想借著過年這幾天，好好打兩天麻將，結果只能在炕上趴著了。
　　屋漏偏逢連陰雨。他開不了車，單位照顧他，夜里看場子，工資當然也是驟降，就剩下一千出頭。大女兒正在一個國家機關實習，對公務員羨慕極了，一天到晚吵吵讓他找路子進機關。小女兒馬上中考，一到周末全是補習班，補完英語補數學，語文完了是物理，最后讓化學老師一催化，腦子成糨子了，可錢卻沒少花。老球子媳婦在一個街道小廠子上班，一個月也就千把塊錢。生活一下子拮據難挨了。老球子心里急啊！
　　開春了，好消息來了。
　　老球子的“背景”
　　老球子生長在京郊農村，是家里老小，上有三兄一姐。父親若干年前去世，唯有老媽。他20年前結婚，育有二女。農村生女不生男，是小子最無能的表現，跟有兒子的人家比，壘墻頭都得低半截。人都說家里的老兒子走極端，不是超級廢物就是特別聰明。老球子屬于后者，辦了個小廠子，賺了點錢，覺得自己特能耐。他競選村長，本來極有勝算的把握，誰知臨投票前，居然是他親娘舅背后下刀子，聯合幾個人，把票投給了別人。
　　從此，老球子心里窩了一口氣，開始變得厲害無比，那舅舅還擺出老家兒的樣子，所謂娘親舅舅大，沒想到讓他一頓臭罵，舅舅羞得差點找地方自裁。舅舅想找自己的姐姐評理，結果誰都想得出，哪有當媽的不向著自己兒子的？老球子公開說，我不渾，但誰要先跟我過不去，我饒不了他。于是他就成了村里誰也不敢惹的人，包括村長。
　　那些年時興轉戶口，他就把自己和小女兒轉成了城鎮戶口，再加上辦廠賺了點錢，在區政府邊上買了個小院子。媳婦在街道廠子上班，他自己開上了大公共，雖說是非常辛苦，但是跟村子里的人比，他的收入算高的。
　　村里的孩子們都在本村上學，他要讓女兒出來讀書。他就喜歡讀書的人，孩子從小學1年級起的課本全都留著呢。為孩子上學，他什么錢都舍得花。
　　擋不住的運勢
　　老球子的好運氣來了，而且接二連三。
　　第一條，農村危房改造，國家為每個有農村戶口的人家提供資金翻修。老球子的母親是農戶，可以享受。院子是個獨院，將近百十平方米，但國家有補助45平方米的限制，返修裝修差著六七萬塊錢。沒人接這茬兒，但總不能讓老媽總住破房，再說，便宜不能不占吧。老球子跟媳婦左右商量，拿定主意。他去問哥哥姐姐，人家說沒能力蓋，他說，“那我主事。”那哥兒幾個口徑一致：“錢是國家出的，你得把四萬五千塊里我的那份給我，另外，老媽百年之后的利益，也得給我。”老球子也有對策。農村人最怕被說不孝順，他給哥哥姐姐扣上一頂“高帽”：“那錢是國家給媽的，你分媽的錢就是不孝。而且四萬五還不夠，我往里搭錢裝修。我孝順媽就不向你們要錢了，可媽是大家的，裝修的錢你們得出。”一行人全傻眼，可誰也不敢說不愿意給老媽蓋房，說這話要遭雷劈的。大舅適時出面：“你媽的房必須蓋，老球子孝順給你媽蓋房，以后你們也不能找麻煩。不管你媽在不在，只要老球子不賣這個院子，就歸他使用。如果賣了，他占一半，剩下的你們分。”這等于把院子歸了他，剝奪了別人的使用權。農村就這樣，雖說有法律管著，但舅舅做主，那哥兒幾個雖說不愿意，也只好在協議上簽字。
　　憑良心說，老球子還真是孝順老媽，想讓她晚年住個新房。他曾多次動員老媽搬到自己家住。老媽堅決不去。
　　他夜里上班，白天跑回村里看著包工隊干活。他的房子就這么蓋起來了。雖說自己搭了幾萬塊，那也值。誰不知道房子值錢，就是農村的房也值錢。將來有機會開個農家院，一年不少掙錢。
　　第二件好事真是喜從天降，他們家住的那地方要拆遷。天下人都知道，跟拆遷辦的人打交道，那可是斗智加斗勇。
　　老球子的院子里，這幾年凡是能蓋房的地方，全蓋了房出租，招來3個房客。他還申請了修車店、棋牌室，雖然沒營業，但人家有執照。丈量的當天晚上，老球子兩口子決定，分手的時候到了。第二天，兩口子高高興興翻出結婚證，鎖上門就奔了民政局。領了離婚證，兩口子回家慶祝，吃餃子。由老球子做兩個閨女的思想工作。小閨女畢竟小，害怕爹媽離婚是真的，哭個沒完。老球子說：“你媽昨天跟今天有不一樣的地方嗎？”孩子想想，沒有，也就釋然了。大女兒聽完直撇嘴：我覺得你們污染心靈。
　　老球子瞪她：“要不是為你們，我弄這卑鄙的事？等你活到我這歲數就明白了。”
　　老球子的賬很精明。房子面積就這么大，無法再增加。有營業執照，搬遷辦就得按照商業標準多給錢，這是有國家標準的，兩個執照至少多拿20萬。一離婚，媳婦跟她就得單獨給房。這都是“加分”的項目。
　　于是，兩口子面對拆遷辦談條件時，互相罵對方沒良心，拼命要條件，那架勢是不給10套房不罷休的。經過幾番拉鋸戰，取得意想不到的戰果，首先是房子獲得大豐收。拆遷辦開始準備給兩個兩居，最后結果是一套三居、兩套兩居。他們的錢也沒少拿，到底多少錢，至今是個謎。老球子跟最鐵的哥們兒說：“這回是脫貧了！真脫貧了！”最后透的結果就是過百萬。老球子腰里別著上百萬，手上托著3套房，村里留著大院子。美，真美。拆遷辦限定的7月31日簽協議，他拖了兩天才簽，兩天里又弄出5萬塊。他這5萬塊弄得才是恰到好處，因為第3天想簽的那些釘子戶們，一分沒多得。
　　第三件好事，比前兩件都重要。這人要是有福氣吧，天上掉餡餅，專往你嘴里掉。老球子結婚時，在村里有個獨院，蓋了4間房，他搬走后一直鎖著，好多年了。前些天，他正忙著給他媽媽蓋房時，發現有一男一女在他的獨院前面轉。他連忙喊：“干什么的？”人家說，想找個院子租。他開開院門，一男一女挺滿意。于是談定房租簽了協議。過了幾天，兩口子來收拾房子。老球子跟人家聊天，說起閨女想進機關這件頭疼的事，本來只是想發泄一下。又過了幾天，那女租戶問老球子：“有個事業單位招人，你閨女想去嗎？”老球子不敢相信這能是真的。“讓你閨女明天去報名。”
　　考試順利過關。8月初，閨女已經上班了。
　　老球子的小閨女中考摸底成績并不太好。又是這位房客，建議上一個5年制的大專。這所學校年年包分配，而且是事業單位。事實上這所學校，老球子根本沒聽說過，老師也沒推薦過。中考發榜，老球子的小閨女剛過此學校錄取分數線。老球子打聽到這個學校競爭挺激烈，房客說：“別著急。你報了志愿就行。”果然，錄取通知書也來了……
　　老球子今年一下子收獲了這么多，消息在村里傳開了。老球子容光煥發的，最讓他高興的是兩個孩子比村長家的孩子還有出息。幸虧他抗擊打能力強，不然幸福都把他打昏了，連那腰疼的老毛病也好長時間沒犯了。但女兒的那句“污染心靈”，時不時地讓老球子犯愣。
　　編輯/馮 嵐 icarusfeng@126.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