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十幾歲的時候,父親就鼓勵我說,女孩子要舉止優雅,充滿自信。身為軍人的父親,一向威嚴有加,他的話深深印在我心里。因而少女時代的我,不僅成績優異,而且性格溫和沉靜。
然而,在我走進高中校園后不久,卻遇到了件尷尬的事。那天,我從教室回來得有些晚,端著臉盆從宿舍出來,徑直走向洗盥間。我看看周邊無人,邊刷牙邊哼起了歌。
在我轉身往回走時,看到有個女人站在前面。她披散著頭發,眼眶黑而深陷,顴骨尖尖地突起,臉上像蒙了層霜。她抬手拉下電閘,周圍暗了下來?;椟S的走廊燈下,只見她的眼眸如冰般透著寒意,我嚇得尖叫—聲,逃也似地跑開了。
我驚魂未定地跑到宿舍門口,渾身仍顫抖不已。同學瓊站在那里,她顯然看到了剛才的一幕,走過來摟著我的肩說:“她是新來的管理員。別怕,我在這里?!?br/> 我有些隱隱的擔心,以后該如何躲開管理員。還有,如果瓊把這件事當成笑話說出去,同學們會認為我是膽小鬼。我仿佛看到那些嘲笑的眼光,刀子般地把我的自尊一點點剝離。
瓊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說:“明天咱們一起下樓,放心,這是我們倆的秘密?!杯偟哪槹尊鲀?,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像掉落人間的星星。更何況,她的聲音那么輕柔,那么溫暖,我心底的恐懼稍稍消散了些。
隨后的幾天,瓊陪我一起上下樓?!芎?;瓊高興地對我說:“那位管理員調到回民食堂了。”至于這其中她怎么交涉,怎么商談的,她沒說,我也沒問。此后,我們一起度過了許多快樂時光。成了要好的朋友。
我和瓊沿著校園散步,想到畢業在即,心里有些淡淡的憂傷。我跟瓊提起剛開學時的那件事,自己像中了魔咒似的,害怕一張爬滿悲傷的臉。我真誠地向她道謝,她的笑容淡得如水一樣,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br/> 初二那年的暑假,瓊因家中有事,去工地找父親。她第一次來到建筑工地,沿著別人的指引向前走去。忽然,有只巨大的“鷹”從高空飛落,濺了一地的殷紅。她定睛一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當即癱倒在地上。
等她醒來,已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父親的意外去世,成了她心頭難以愈合的傷痛。她的眼神變得散亂,發脾氣,摔東西。醫生說她精神受到刺激,需住院治療,為此她休學了一段時間。
病愈后,她回到學校。有個周末,老師組織學生爬山,要求全班同學都得參加。她在笑聲的裹挾下來到山腳下,跟隨大家沿階而上。爬到半山腰時,她轉過身,看到下面如蟻的人群。她想起父親,臉色大變,身體漸漸下沉。
跟在后面的老師發現她神情異樣,沖上前扶住了她,抬頭說:“我的腳扭傷了,班長帶隊,你們先往上爬著?!贝瑢W們走過去,他半攙半背地把瓊扶下山,打輛車送她回家。
瓊的母親慌忙道謝,老師說:“讓她好好休息一下,我還得回山上?!崩蠋熞宦沸∨苤吡?,步伐矯健,原來他撒了個善意的謊言。她說:“我一直記得那位老師,記得他在畢業留言冊上寫的話:尊嚴是心靈的衣裳。”
“還有件事,我沒告訴你。”她輕咬著嘴唇,說:“那位管理員……是我媽媽,她放心不下我,到這里來打工的。”我頓時驚呆了,她燦爛的笑容背后,有著這么多的傷痛。她把這一切做得不顯山不露水,只為讓我的高中時光過得愉快。
從那天起我認識到,每個人的內心都有脆弱的一面,尊重別人的人格尊嚴,就是尊重自己。如史懷澤所說的那樣:心靈也有其外衣,我們不應脫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