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月24日上午,一樁在遼寧省丹東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的案件再次引發輿論的關注。庭審的主人公是謝亞龍,原國家體育總局足球運動管理中心主任。
這是又一樁由上級機關指定管轄的案件。本刊記者梳理最近十年來的高官職務犯罪案件發現,省部級落馬高官“跨省受審”似成慣例。
論級別,謝亞龍是正廳級干部,似與慣例不符;只是,因中國足壇系列掃黑案件的高關注度,在北京任職的謝亞龍一案被指定到了東北的遼寧省丹東市。
對此,多位業內人士均對本刊記者表示,上述做法主要是鑒于我國當前反腐現狀及確保司法公正的考慮。

廳級落馬官員跨省受審較為少見
無獨有偶,十余年前的遼寧省曾有轟動全國的系列腐敗大案也采取的是跨省受審。
2001年10月,原沈陽市常務副市長、遼寧“慕馬大案”主角之一的馬向東在江蘇省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受審,并最終在南京被執行死刑。其時,作為廳級干部的馬向東被指定到千里之外的南京受審,曾一度引發輿論關注。
前不久,刑辯律師張燕生曾赴江蘇辦案,一法官還向她提及 “馬向東就是我審的”。張燕生向本刊記者介紹,在她十余年的刑辯經歷中,此前類似的做法確實不多見。
馬向東落馬牽涉到原遼寧省副省長、沈陽市市長慕綏新,后者最終指定在大連受審。究其原因,這與其時中紀委專案組在查辦馬向東一案時,其妻章亞非四處活動、干擾辦案有關。
馬向東系沈陽人,夫婦倆在沈陽經營多年,形成了龐大的“關系網”。
當年,據時任中共遼寧省委副書記、省紀委書記王唯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透露,章亞非用金錢鋪路,利用自己的“關系網”四處活動,打探情報,策劃翻案,造謠誣陷。為了切斷馬向東、章亞非與“關系網”的聯系,粉碎他們對抗查處、企圖翻案的夢想,中紀委協調司法機關決定,對馬向東、章亞非案實行異地管轄。
“不宜在本地管轄,那就只能放到外地。”據張燕生介紹,根據刑訴法有關規定,刑事案件一般歸犯罪地或被告人居住地管轄;在管轄級別上,對有可能判處死刑、無期徒刑的普通刑事案件,由中級人民法院管轄。
回顧近些年我國司法實踐不難發現,類似于謝亞龍、馬向東等落馬廳級干部跨省受審的情況較為少見,除非案件特殊。
據張燕生介紹,2005年原黑龍江省綏化市委書記馬德因爆出建國以來最大的“買官賣官案”,在北京市二中院受審,就曾考慮到馬德落馬后舉報了原黑龍江省省長、國土資源部部長田鳳山與原黑龍江省政協主席韓桂芝,后兩者于同年12月在北京受審。
省部級落馬高官出省受審成慣例
在“慕馬大案”以前,我國司法實踐中在涉及高官職務犯罪案件的審理時,跨省管轄相對比較少。
“慕馬大案”以后,馬向東一案的成功審理促使更高級別的落馬高官異地受審漸成慣例。
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上海市委書記陳良宇落馬后,受審地指定為天津。2008年4月11日,陳良宇在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濫用職權罪兩項罪名一審判處有期徒刑18年,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30萬元。
此前,省部級高官異地受審已明顯增多。如,2004年,北京市二中院受理原貴州省委書記劉方仁受賄案;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受理原湖北省省長張國光受賄案;2005年12月,江西省人民檢察院檢察長丁鑫發因受賄罪、挪用公款罪在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受審。
陳良宇案件后,中央查處的省部級高官也多跨省指定管轄。
如,2008年10月,原北京市副市長劉志華以受賄罪在河北省衡水市中級人民法院受審;2009年6月,原廣東省政協主席陳紹基以受賄罪在重慶市中級人民法院受審;2010年12月,原貴州省政協主席黃瑤以受賄罪在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受審。
這期間也有省部級落馬高官受審未出省的情況。如,2003年5月,原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院長田鳳岐就以受賄罪在同省的丹東市中級人民法院受審,最終被判處無期徒刑。
落馬的國家機關高官及央企“老總”,他們中有的在首都受審,有的出京受審。如,2007年5月,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局長鄭筱萸以受賄罪和瀆職罪在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受審。
2010年1月,最高人民法院原副院長黃松有以受賄罪和貪污罪在河北廊坊市中級人民法院受審;2010年7月,原公安部部長助理、經濟犯罪偵查局局長鄭少東以受賄罪在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受審。
總部基本設在北京的央企落馬高官也大多類似。
如,中石化原掌門人陳同海于2009年7月以受賄罪在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受審;2010年11月,中核集團原總經理康日新以受賄罪在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受審; 2011年7月,中國移動原黨組書記張春江以受賄罪在河北省滄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受審。
指定異地受審的動因
確保司法公正,這是諸多業內專家所認同的指定管轄理由所在。
馬向東被移交江蘇省司法機關管轄后,因“關系網”不再,他最后殘存的念想也沒有了,很快全部招供。“法官跟我講,之前馬向東什么都不說,到了我這里痛哭流涕什么都說。”張燕生說,“這是非常成功、非常典型的異地審判案件。”
切斷涉嫌職務犯罪高官的地方關系網、防止案件的偵辦和審判受到干擾,是上級機關指定異地管轄的動因所在。
清華大學廉政與治理研究中心主任任建明向本刊記者介紹,涉嫌職務犯罪的高官在落馬前均掌握較大權力,與當地各種利益集團和個人糾結一起,導致落馬后的取證、偵查困難。
對此,曾擔任原云南落馬省長李嘉廷辯護人的刑辯律師田文昌表示認同。他向本刊記者舉出2006年落馬的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原院長吳振漢為例,“省高院院長落馬了,你說當地法院還怎么審?”
司法界及法學界多位專家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均認為,是有法理可依的,目前需要的是制定標準。
異地審判的法理依據主要是《刑事訴訟法》第二十六條規定,“上級人民法院可以指定下級人民法院審判管轄不明的案件,也可以指定下級人民法院將案件移送其他人民法院審判。” 公安部、最高人民檢察院也都根據相應法律規定,分別明確了偵查階段的指定管轄和審查起訴階段的起訴管轄。
中國政法大學刑訴法教授洪道德認為,根據當前的法律規定,除管轄不明的案件外,指定審理的案件是已經起訴到人民法院、而法院由于特殊原因不能審理必須另行指定其他同級法院的案件。
最高人民法院應用法學研究所研究員李玉萍也曾在公開發表的文章中認為,高官的異地審判實際上屬于以犯罪主體的特殊身份為依據確定管轄法院的情形,而基于犯罪主體身份的特殊性確定普通案件管轄法院的做法,還需要被立法者所采納。
據張燕生分析,指定到哪里有可能會考慮高官的從政經歷。“比如,他如果是從江蘇調過來的,應該就不會放到江蘇審理。”
由于鄰近北京,河北省的衡水、滄州、廊坊以及天津等地中級法院較多地承擔了指定管轄外省市高官的審判任務。在洪道德看來,這與有的中級法院越來越有經驗、工作人員素質越來越高不無關系。
自然,異地辦案也不可避免會帶來辦案成本和風險的增加。
不過,在上述專家看來,從效率角度考量,成本的增長或可忽略。“如果案子辦不下去,反腐敗沒法進行,那就成更大問題了。”任建明說。
“是不是涉及官員的就都得異地審理?”曾在北京市一中院擔任法官15年,后又有著十余年刑辯律師經歷的張燕生,近年在全國各地辦案時發現,跨市跨縣審理的情形在各地普遍復制。“不僅是貪官,黑社會案件、某些被地方領導特別關注的案件也會‘被異地’。”
在張燕生看來,不是所有貪官的受審都需要異地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