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文學史上,女性始終是文學創作中繞不開的話題,作為中國文學兩大源頭的《詩經》與《楚辭》,或者以女性的口吻來敘事、言情,或借女性來比興,進而表現自己高潔的人格,為此后女性題材的寫作奠定了文學與文化的基礎。盡管這一題材在此后的一段時間有所消歇,如漢代三百年間“辭賦競爽,而吟詠靡聞”(鐘嶸:《詩品》),文人詩歌創作不甚流行,在保存下來的為數不多的詩作中,“男子作閨音”的作品就更少。東漢末年,女性題材的作品隨著五言詩的興起而逐漸多了起來,《古詩十九首》中的一多半都是以女性為主角,從女性的視角出發,以女性的口吻來傾訴對遠行不歸丈夫的思念之情。只是與《詩經》以來的前代作品一樣,很難確定作者的性別和身份。建安時期,隨著異代革命的發生,以詩歌為代表的文學也發生了諸多變化,其中一個奇特現象,便是“男子作閨音”的寫作蔚然成風,“鄴下文士”或者同題共作,或者自出新意,紛紛然摹仿女子之口吻來寫詩,成為一代風尚。據論證徐干的《室思》詩當為建安時期出現最早的“男子作閨音”的作品。曹丕這方面的作品較多,且取得了較高的藝術成就,尤其是《燕歌行》,被王夫之贊為“傾情、傾度、傾色、傾聲,古今無兩”(《姜齋詩話》),給予其非常高的地位。但是若論起“建安之杰”,“群才之俊”,當仁不讓得還屬曹植,就拿其女性題材的作品來說,不僅數量多(有十幾首),而且質量高,尤其是其人生后期的女性題材作品,因其悲慘的生活境遇,而借思婦、怨婦、佳人等女性形象寄托情懷,“情兼雅怨”,深沉悲切。可以這樣說,中國詩史真正可以確認時間和作者的五言詩女性題材寫作,是發軔于建安時代曹丕、徐干,而最終完成于曹植。此外,曹植女性題材作品的創作還因為作品中女性視角的轉變,而有一個明顯的演變過程,從男性視角過渡為準女性視角,而最終演進為完全女性視角的寫作,即“男子作閨音”的女性視角寫作,對后代的“男子作閨音”的寫作奠定了基礎,也成為我國文學史上一種獨特的文化現象。
一、曹植前期女性題材作品中的女性視角
對于何為“男子作閨音”,清代的田同之在《西圃詞說·詩詞之辨》中是這樣說的:“若詞則男子而作閨音,其寫景也,忽發別離之悲。詠物也,全寓棄捐之恨。無其事,有其情,令讀者魂絕色飛,所謂情生于文也。”(張曉梅:《男子作閨音》,人民出版社二○○八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