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金融監管應繼續謹慎保守

　　
　　2011年國際金融市場出現急劇動蕩，歐美國家為主權債務所困，新興國家又面臨著資產泡沫和嚴峻的通脹壓力，世界經濟復蘇的不確定性、不穩定性上升。中國經濟改革研究基金會國民經濟研究所所長樊綱認為，金融很容易過度發展和過度膨脹，金融謹慎也是對“去監管化”的一種調整，在當前形勢下，中國應繼續保持“寧可少點效率，也要少點風險”的態度，以及謹慎保守的精神。
　　危機凸顯金融監管重要性
　　回顧全球的金融界，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一直到2008年危機爆發之前，經歷了一個“去監管化”的過程，中國正在加強監管，而全球主要的思潮是“去監管化”。
　　它的一個重要的轉折標志就是1999年取消了《格拉斯法案》，這個法案是1933年通過的，因為當時的那場大危機讓人們認識到兩個問題：一是金融要監管；二是宏觀要調控。
　　宏觀經濟學就是那個時候誕生的，金融監管方面的法規嚴格來說也是那時誕生的。在60年前，當時的監管法確實有不適應的地方，包括混業監管、分業監管這些問題。后來因為金融創新，相應而來的是一次大的“去監管化”。這個歷時20年的“去監管化”的進程，是這次大危機的一個重要基礎。市場發毛，缺乏監管，因此這次重新展開監管，實施比過去更加全面、更加嚴格的監管，這是對過去20年的一次否定，人們通過這次危機再一次認識到了金融需要監管。
　　這多少是一個共識。現在金融界的人都不得不承認，或者說至少都承認需要監管，但是在怎么監管的問題上有很多的爭議，特別是監管方和被監管方的爭議。
　　但需要強調的是，全球金融中心是美國，全球的金融監管很大程度上是看美國如何進行金融監管。
　　美國在過去“去監管化”的一個重要背景就是60年沒有發生危機，特別是1971年尼克松震蕩以后，美元和黃金脫鉤，全世界進入了純紙幣時代，那是一個世界的轉折點。進入了純紙幣時代之后，美元作為全球的國際貨幣，享受著特殊的權利。美國的金融業進入過度發展——本來它就應該多發展，因為它是全球貨幣，它要為全球提供金融服務。因為它的特殊角色，所以美國的金融業占GDP的比重相對比較高一點。
　　由于這個特殊角色，無論是美國的主權債，還是其他債務，在國際收支的問題上，其違約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一般情況下，持有一國貨幣，或者一國貨幣為主的債權，都會面臨三種風險：
　　一、通貨膨脹風險。美國的通貨膨脹高了，用美元到美國能買的東西少了。
　　二、匯率風險。美元兌歐元貶值了，用美元債到歐元區能換的東西也少了。
　　三、違約風險。
　　但前兩個風險與第三個風險相比，都是小風險。美元是最保險的，因為它印國際貨幣就可以還債。2011年8月9日這次股市波動以后，美元債的問題再度暴露出來，格林斯潘再次表示，美國沒有違約風險，美國打開印鈔機就可以還債。
　　正因如此，全球出現動蕩，美元債反倒成為避風港，全球動蕩的時候，美元反倒升值。前面兩個還有利率、匯率等問題，而這是本金的問題。在過去幾十年，其他國家曾爆發過金融危機，美國在這樣的特權下幾十年沒出現過金融危機，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它可以長期運作財政赤字、國際收支的赤字，但是它不會出現違約、國家破產這些問題。因此會令人產生一種幻覺：美國的金融業發達，繼而相信因為有金融創新，金融業很發達。這種幻覺具體表現為：1、可以永遠只從銀行提出錢來花而不用儲蓄。2、相信金融不需要監管。
　　因此，前不久所謂的給美國主權債評級下調，在一定意義上是一個鬧劇。因為美元仍然不存在違約問題，美元仍然是在美國這個超級大國支持下的一種貨幣，它只是表明了大家的債越發越多，美國的債發得多，而且沒有國際約束，只好自己設定一個約束，由國會設置一個上限。那么美國在這種情況下，其不斷貶值的風險和未來通貨膨脹的風險，使得其他國家越來越不愿意持有美國的國債。它表明了大家對美元的擔憂、對美元長期前途的擔憂，對美元和各國貨幣關系的擔憂。
　　在這個意義上，此事表現出的是長期以來美元這個市場上的一些深層次問題。但就在這樣的背景下，由于過去有了這種幻覺，美國的金融過度發達，再加上疏于監管，稅收沒有跟上，美國的金融和實體經濟的比例關系嚴重失調。那么這次危機，包括這次債務危機，一個是私人部門的危機，一個是公共部門的危機，都表明了美國金融在缺乏監管的條件下，過度發展面臨的問題。
　　中國要繼續“金融謹慎”
　　現在都在談論過度發展、過度膨脹等等，那均衡點在哪里？理論上可能有一個均衡點，但是現實當中不好確定哪個是均衡點。
　　但是有一個名詞叫金融謹慎，即當不知道什么是均衡點的時候，就采取謹慎一點、保守一點的態度和做法，然后對那些相關的、可能產生過度發展的指標進行一定程度的監管，哪怕采取一些可能產生效率損失的做法，過去談“去監管化”的時候，不都是這個理由嗎？如果不監管，可以更追求效率，但是后面的危機、風險誰來承擔？因此監管部門要找一些指標，用一些比較保守的辦法來進行監管。
　　比如說杠桿率，過去美國銀行的監管部門，多年沒有去檢查銀行的杠桿率，找到這些指標以及他們的這種精神進行適當的監管，我想是防止過度發展的一種思維方法。
　　目前我們有共識，但分歧很大，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情況不同，面臨的問題也不一樣。對于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而言，現在的最大問題，就是過去這幾十年過度地自由化，缺乏監管，過度地放任自流等等，因此發達國家現在的問題，就是可能效率很高，但是風險很大，因此現在主要是要加強監管。
　　而對于我們這樣的國家，特別是中國，我們中國的一大優點，就是還比較穩定，監管當局包括銀行相對比較謹慎，寧可少點兒效率，也要少點兒風險。
　　中國吸取了日本的教訓，吸取了東南亞危機的教訓，吸取了美國的教訓，過去這些年確實做得很好的就是比較謹慎。中國本身是一個發展中國家，金融業相對發展落后，但不斷地在加強監管，而且也盡可能地采取避免產生風險的做法。中國過去避免了危機，避免了大的風險——這是中國的優點，但是中國的問題是金融壓抑，金融發展太落后。因此就這個問題而言，中國不是要放松監管，而是要加強發展，加強金融創新等等。所以在這個意義上，現在世界各國是不一樣的。
　　但是從長遠來講，是不是有一個統一的平衡點？金融是不是應該統一地進行一些監管，包括巴塞爾協議的資本充足率等等，從長遠來看，對于現在的金融全球化過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提出的一種說法（當然不是通過一個正式的方式提出的）不太令人贊同，就是發展中國家通貨膨脹率的警戒線可以放在4%，發達國家是3%，可以多讓一點通貨膨脹。這個問題令人心存懷疑，發展中國家反倒可能風險更大，因為它發展不充分，市場還不是很有效率，它容易產生高額通貨膨脹，通貨膨脹一旦發生，進入惡性循環的機制可能性就比較大。
　　因此在強調這個差異的同時，也要看到金融的共性，不能過分地夸大這些差異，同時也要看到，發展中國家有些特殊的弱勢。發展中國家確實要特別防范風險，因為很容易出大事兒，出大的危機，而且一旦出現大的危機，不少發展中國家的調整機制和調整能力相對比較差，所以更謹慎一點不是沒有好處。
　　在金融很容易過度發展、過度膨脹的情況下，我們需要一種謹慎和保守的精神，來貫徹到具體的措施當中。我們可以去討論具體的指標怎么監控，但這種精神是對過去這幾十年，特別是在美國金融業過度發展的情況下，產生的那種“去監管化”精神的一種調整，只要能夠開始實施這樣一種調整，這種原則得以貫徹，我們才能糾正過去幾十年金融膨脹、金融泡沫的問題，使今后的金融更加發達，使今后的監管不出現疏漏，使世界的經濟、中國的經濟能夠更平穩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