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來”的科技館

　　2003年的“非典”，讓這座民營科技館基本處于癱瘓狀態。
　　河北正定科技館東鄰趙云廟，西接國家乒乓球訓練基地和紅樓夢拍攝地“榮國府”，南挨“千年古剎”隆興寺。它自己也堪稱“花園式”科技館，院里種滿了月季、四季青，大院東南角還有一塊菜地。
　　東墻下的一間大房子，是館長秦瑞強的住所，也是秦瑞強的家。這間房子既是客廳，也是臥室。
　　秦的妻子呂國芝看上去非常干練。她對《瞭望東方周刊》回憶說，他們2006年冬天搬過來，再也沒有離開過。呂國芝是縣老干部局的職員，朝九晚五，極少幫秦瑞強料理科技館的事情。
　　兩人搬過來后，先后養了5條狗，最小的一只藏獒剛買來兩個月。秦瑞強每天晚上八點半把狗放開，第二天早晨七點半之前再把幾條狗關進窩。秦說，沒錢請保安看管科技館，只能養幾條狗看護。
　　“作為科普隊伍中的‘野生動物’，我一直等待著國家的科普政策有所改觀。”秦瑞強用期待的語氣說，這樣他就能雇些正規保安。
　　升值的展品
　　2000年，隸屬于正定縣旅游局的“電影探秘宮”經營不善，瀕臨倒閉。這是一座占地32.2畝、建筑面積達1.1萬平方米的設施，從外面看來，像一個大型儲備倉庫。
　　縣里決定把它改造為一個科普設施：河北省科技之窗、河北科技博覽??最終敲定為河北正定科技館。
　　受副縣長兼旅游局局長肖建科的推薦，秦瑞強出頭籌建科技館。
　　當時，秦瑞強剛剛離開擔任4年廠長的國營正定汽車大修廠，創建了一所民營學校正定國瑞學校，他主要負責學生的課外活動。幾經考慮，決定離開學校接手科技館籌建。
　　2000年春天，他挎著相機，用兩個月時間走遍了國內各大科技館、博物館調研，絕大部分門票都是自己花錢。
　　調研歸來，秦瑞強規劃了9個展廳。那時國內沒有個人修建科技館的先例，起初計劃投入2000萬元，可當時自籌資金僅500多萬元。
　　除了自己設計制作，秦瑞強出差時也學會了“淘寶”。
　　在秦皇島參加活動時，為了買下一只一米多長的棱皮龜標本，花掉6000元。秦瑞強說，這只棱皮龜現在價值2萬元，買值了。
　　很快，榮譽接踵而至。2003年，秦瑞強獲得了第五屆全國科技館發展基金會“創業獎”。后來他又被評為“河北省科普工作先進個人”。
　　這年冬天，他和上海、湖北等地的10名科技館館長，一起被中國科協送到澳大利亞、新西蘭考察。
　　不過，為了這次22天的出國考察，秦瑞強專門借了2000元。臨行之前，科協給每人發了80美元零花錢。“我一分錢都沒舍得花。”
　　為期三周的考察，秦瑞強拍攝制作了6張光盤。不過主要成果是，他和不少“國有”科技館館長熟悉了起來，他們后來捐了不少展品給秦瑞強。
　　5月4日，秦瑞強給相熟的科協主席和科技館館長發出一條短信，告知大家“經過一年多的研制，我們的天文臺就要馬上實現自動觀測和遠程控制”。中國科協原副主席徐善衍短信回復“祝賀你不斷取得新成就！”
　　湖北省科技館館長羅紅回復：“祝賀秦館長！你熱愛科普的精神值得我們學習，我向你約個稿咋樣，今年是《科普法》頒布十年，這十年來，你一路走來，實屬不易，作為個人辦科普，你一定有許多話要說，可說三千字左右，謝謝！”
　　稱贊和榮譽，并沒改變秦瑞強艱苦度日的情況。
　　缺錢的日子
　　周末兩天，秦瑞強帶領隊伍到井陘礦區開展科普巡展活動。趁周一閉館日，秦瑞強找人修補科技館房頂。雨季就要來了，房頂還有多處漏水。
　　去二樓辦公室的路上，秦瑞強隨手關掉了樓梯間的燈。科技館的員工全部都養成了勤儉節約的習慣。展廳里只有游客參觀的時候才亮燈。“電費從開始的一萬多元，壓縮到現在的兩三千元。”秦瑞強說。
　　修屋頂的人告訴他，每平方米要3元。秦瑞強非常明白修補房屋的成本，一番討價還價，降到2元。修補1000多平方米的屋頂就節省下1000多元。
　　2009年縣審計局、財政局共同審計評估，正定科技館固定資產達1800多萬元。除了秦瑞強自己投入的1000余萬元，其他大都是從別處“化緣”得來的各類展品。中國科技館將自己換展撤下來的、原價值218萬元展品送給了正定科技館，最近就要運到。
　　為了維持科技館的正常運轉，不斷研發新展品，秦瑞強把給兒子買房子的錢都投進去了。眼看兒子就要準備結婚了，還沒有房子，他感覺非常愧對兒子。
　　現在，科技館每年100多萬元的收入主要來自門票收入、研發經費、科普巡展收入三個部分，三者各占三分之一。
　　每年雖然有六七萬的觀眾量，但近三分之一人員是免費的。譬如節假日提供部分免費票，今年“五一”期間，每天的前100名觀眾可以免費參觀。
　　制作車載天文臺時，正定科技館自己出資10萬元，國家補貼20萬元。制作車載天象廳時，出資60萬元、補貼20萬元。國家補貼的部分算是研發經費來源。
　　科協、科技局安排科普巡展活動也都配有專項資金。在科普巡展中，通過適當的收費，也能獲得一定收入。
　　由于缺少資金，秦瑞強發給員工的工資都不高。1991年進入“電影探秘宮”工作到現在的尹曉燕，目前每月950元工資。對于正定縣的一般企業來說，每個月能開到1500元至2000元的工資。在事業單位，每個月的薪水有兩三千元。
　　為了控制開支，科技館全職人員只有16人。5個女孩子專門負責講解，她們都是20歲左右，沒有工作服。其他人都有兼職：司機負責天文觀測，電工負責展品維修，售票員負責庫房，辦公室主任兼管財務??
　　如果遇到資金緊缺又急需用錢，秦瑞強就會拿出隨身攜帶的可以透支5萬元的信用卡。
　　科技館門前擺放著十多個展柜，正定科技館辦公室主任靳麗敏告訴《瞭望東方周刊》，這都是“物理萬象廳”的展品。從去年10月就放在這里了，很多展品已經壞掉，由于缺少資金，至今沒有維修。目前，秦瑞強還在準備維修來自河北電視臺的“美國動感電影”。
　　“要來”的世界
　　正對辦公桌的墻壁上，懸掛著一張“宇宙與地球結構示意圖”，這是正定科技館六項國家專利之一。
　　秦瑞強生活非常規律，每個周末的白天在科技館處理日常事務，晚上到樓上天文臺做觀測。其余5天，白天在外面跑營銷，晚上在家里研發新展品，每個新展品都是自己在紙上畫草圖。“這都歸功于高中幾何學得好。”他說。
　　為了科技館的生存，這幾年先后研制了車載天文臺、車載天象廳。總之，費盡心思研發新展品。
　　車載天文臺在2007年研制成功，獲得國家專利。中國科學院國家天文臺副臺長汪克敏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車載天文臺解決了天文望遠鏡穩定性和與地面保持垂直的兩個難題，填補了國內科普的一項空白。
　　研制成功后，河北省科協指定正定科技館車載天文臺獨立承擔全省科普下鄉任務。“車載天文臺花費了60萬元，國家補貼了20萬元，每年能有四五十萬人通過車載天文臺接受科普教育。”秦瑞強說。
　　也獲得了國家專利的車載天象廳，歷經560天后研制成功。
　　除了天文，正定科技館的另一個強項是生物標本。幾年前，河北省林業廳查收了一只非法獵取并已經死亡的朱鹮。作為河北省野生動物保護協會會員，秦瑞強經過多方努力爭取，將這只朱鹮做成標本，成為正定科技館的“鎮館之寶”。
　　同樣，有正定科技館“鎮館之寶”之稱的“光明女神蝶”，在拍賣會上曾拍出36萬元的高價。科技館還有上千種以老虎、雪豹、牦牛、孔雀為代表的動物標本。
　　秦瑞強通過朋友介紹，在北京見到了專門收集販賣生物標本的個體老板。一番懇談，對方答應賣給他們3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3000余種昆蟲及蝴蝶標本。
　　在“工業科技廳”，有中華航天博物館捐贈的“西昌衛星發射基地沙盤”，以及郵政局和部隊捐贈的各類通訊工具。另外，在其他展廳，還有石家莊收藏家徐鳳吉、核工業航測遙感中心高級工程師董庭寬等人贈送的各個時期的攝影攝像機及多種地礦標本。
　　中華航天博物館館長翟彬在報紙上看到秦瑞強的情況后，專門將中華航天博物館淘汰的“西昌衛星發射基地沙盤”運達正定科技館，包括舊桌椅在內拉來4卡車東西。
　　在秦瑞強看來，國內科技館千篇一律，沒有自己的特色，不少科技館因展品滯后，淪為“形象工程”，攤子越大，地方財政的包袱越大。“上海科技館內容比較多，和正定科技館相比，沒有天文、地震、人民防空方面的展品，要比正定科技館少幾項。”
　　省長的命令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客源不足。”秦瑞強憂慮地說，正定科技館的主要觀眾是中小學生。
　　石家莊周邊縣市有200多萬中小學生。2003年以前，科技館租用10輛客車，每天早晨6點多到各學校接學生，晚上要送到八九點鐘。因為展品互動性較強，孩子們都很喜歡。
　　2003年的“非典”對科技館造成很大打擊，觀眾量明顯減少。之后，國家教育部明文規定，為了學生的安全，禁止老師組織學生外出活動，學生觀眾的驟減，使科技館基本處于癱瘓狀態。
　　現在每逢科技館開發新展品，秦瑞強都到學校發放宣傳單。
　　科技館另一大特色“科普大篷車”，是秦瑞強經過不懈努力爭取到的。
　　這個科普大篷車本來是2002年配給河北省科技館的。后來，省館為支持正定館的發展，把科普大篷車出租給正定科技館使用，并把一些科普巡展活動也交給正定科技館運行。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河北省科普下鄉的任務也逐漸由正定科技館承擔。
　　到了2006年，經過秦瑞強多次爭取，河北省科協終于把科普大篷車交正定科技館使用，每年配備20萬元的使用經費。
　　在石家莊市科協分管科普工作的副主席羊文慶看來，正定科技館的展品規模和質量不遜于省級科技館。“在石家莊地區，可以稱得上是科普戰線的主力軍”。
　　石家莊市下轄的23個縣區只有兩個科技館，河北省科技館受省科協管理，正定科技館屬于民營，兩個科技館都不受石家莊市科協管理。“市科協每年都組織一定的科普下鄉和科普進社區活動，科普巡展活動都是由正定科技館組織，這也算是對民營科技館的支持和照顧。”羊文慶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今年，石家莊市科協安排正定科技館開展14次科普下鄉活動，活動經費是5.6萬元。”秦瑞強說。
　　同時，省科協每年也都安排一些科普下鄉活動，讓正定科技館開展全省科普巡展，相應安排一定活動經費。
　　“咱們河北省的龍莊偉副省長曾簽署命令，正定科技館的科普車輛在河北省境內高速費全免，可以通行各城市道路。”秦瑞強閃著神氣的眼神說。
　　秦瑞強的兒子秦磊現在是科技館的副館長。在秦瑞強夫妻兩人搬進科技館的那年，秦磊應征入伍。2008年12月退伍之后，秦磊先到石家莊一家公司上班。
　　2011年春節后，在秦瑞強的要求下，秦磊回到家中幫他料理科技館，晚上就睡在科技館三樓。
　　“秦磊是被我感化了。”秦瑞強說。
　　秦磊負責媒體宣傳，其實秦瑞強手機里也保存著數十個媒體記者的號碼，每逢科技館有重要活動，他就向記者群發短信。
　　現在，頭發花白的秦瑞強已經做出了科技館的15年規劃，“科技館改建工程已經向科技局、科協提出申請，希望國家科普政策能夠盡早出現新的轉機。”秦瑞強對《瞭望東方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