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礙十 速度型思維慣性
24.5%的受調查者選擇“速度型思維慣性”,該項得票率列科學發展十大障礙第十位
表現:過去的發展模式、發展觀念,都已經成為黨員干部理所當然的習慣和傳統。有些領導干部不是不了解科學發展觀,但總是不自覺地回到了原來那條老路上去。
癥結:部分干部習慣于用僵化的思想應對生動的社會實踐,用陳舊的思路應付上級指示,甚至對新觀念、新事物視為異物,予以排斥。
一句話點評:打破僵化的思維定勢,將科學發展觀內化為自覺行動。
我們發展的模式是速度型的,或者說我們的“體質”是速度型的,我們的思維慣性是速度型的。速度型思維模式的典型特征是不管在什么條件下,經濟增長速度都是第一位的、壓倒一切的目標。這種模式曾經給我國經濟帶來了快速發展。但隨著大的環境和背景的變遷,其負面作用亦日益顯現:雖然經濟增長快,但層次不高,附加值不高,創新能力不強。拋開腐敗和偷工減料不論,片面追求速度,壓縮工期,工程質量難以保障。速度上去了,管理卻跟不上,“7·23”動車相撞就是典型案例。
盡管適當地減速以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是社會的共識,但實踐中似乎又慢不下來。原因在于我們體制的“體質”是速度型的。
中國體制的“體質”為什么是速度型的
首當其沖的原因在于認為我們的體制在追求速度方面具有不同于其它經濟體制、例如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優越性,并且把追求速度當作始終不渝的使命。追求一定的經濟增長速度是特定背景下的必然選擇。改革開放初期,經濟面臨崩潰的邊緣,百廢待興,我們需要比較快的經濟增長速度。事實上,由于產業發展的空間比較大,發展初期資源環境以及勞動力承載能力強,加上國際產業轉移和改革開放,確實在一個時期實現了較快的經濟增長。盡管今天經濟快速發展的條件已經改變,然而一旦實現了較快的經濟增長速度,嘗到了經濟增長的甜頭,人們就會對經濟增長速度情有獨鐘,進而把經濟增長速度作為自己模式的優越性并因此感到自豪。
其次,我們現有的體制是在計劃經濟體制基礎上通過改革形成的,依然遺留著計劃經濟體制的諸多特點,縱向從屬關系還在起作用。縱向從屬關系的特點是更多地關注上級的意圖,而不是市場的取向。存在著取悅于上級,并把上級意圖不斷放大,以及把經濟活動政治化、意識形態化的傾向。1958年的大躍進就是這樣演化出來的。
在縱向從屬的體制中,橫向中的地方政府實際上是一種對手關系或競賽關系。目前來看競賽的指標主要有兩個,一是GDP,二是城市化。為了追求GDP中的增長速度,不惜低層次重復建設,資源浪費、環境污染、甚至同污染企業同流合污,站在廣大人民群眾的對立面。此外低層次的重復建設必然伴隨著地方保護。現在,世界經濟都一體化了,再搞地方保護就是逆歷史潮流而動。個別地方政府完全不受約束的大手筆幾乎成了國際笑話,例如“鬼城”之類。實事求是地講,我們的GDP雖然居世界第二,但質量不高,資源環境成本很大。如果GDP可以用秤稱,我們千萬美元的GDP一定比發達國家的GDP重,因為GDP的內容不一樣,發達國家的GDP里包括科技產品、文化產品,而這些正是我們所缺少的。
第二個競賽的指標是所謂城市化。這是一個誤人不淺的指標。真正的城市化是遵守經濟規律,循序漸進的城市化。這樣的城市化有產業支持,有消費能力。在當代中國,經濟發達地區城市化的口號似乎喊得并不那么響。而欠發達地區通常熱衷于祭祀活動和人為制造節日,城市化也是其相當響亮的口號。這些地方通常認為,讓農民住樓房就是城市化。當農民住進了樓房,就不能養豬養雞,就不能在房前屋后種菜,就剪斷了基本的產業鏈。而讓農民進城,又不能分享城市的公共資源,帶來了嚴重的社會問題。與此同時,大量的土地流失、勞動力流失,致使農業成了經濟發展的短邊。這樣的城市化伴隨著強制性拆遷,有的釀成了嚴重的刑事犯罪。城市化背后的推手是地方政府,而且是一種權力極大幾乎缺少監督的政府。在拆了建、建了拆的過程中可以增加GDP。
美國學者詹姆斯·布坎南認為,人就是人,人并不因為是一個達官貴人,是一個總經理或者部長,就會改變他的經濟人的本性。不管人在什么地方,不管他是在私人企業里領薪水,還是由政府機關發工資,他還是他,他都會在給定的條件下選擇最有利于自己的方案。據此,地方政府所以具有如此的競賽指標,原因既有社會有意無意的考核指標,也有地方政府的“約束軟化”。計劃經濟下的國有企業可以盲目擴張,原因在于約束軟化,有國家對國有企業父愛主義的保護。地方政府擴張式的競賽,依然在于“約束軟化”,因為地方政府不存在破產問題。地方政府可以從競賽勝利中獲得諸多利益,特別是職務升遷,但卻沒有必要負擴張失敗的責任,最多是不再當官。市場經濟國家的企業家也在競賽,但他們必須審時度勢,遵循市場規律的競賽,他們不能盲目擴張,盲目擴張的損失是自己的損失。我們是不該競賽的政府在競賽,而該競賽的企業卻受到了諸多限制。
如何把質量而不是速度放在第一位
就經濟增長而言,追求速度比追求質量要容易得多。追求速度或者追求質量與體制背后的推動力量有極大的關系。如果背后的推動力量是政府,那就更容易把速度放在第一位。把速度放在第一位是最簡單、也最容易辦到的,不需要接受市場的檢驗,也不需要創新,只需要投資,甚至不管投資于什么項目,都可以增加速度。但要追求質量,又好又快、科學發展、提升產業競爭力,就必須創新,就必須接受市場、特別是國際市場的檢驗。在馬克思的經濟學里,企業為了獲得超額利潤,必須遵守投入和產出的市場規律,必須不斷地創新。馬克思曾經指出,相對剩余價值的生產是資本主義的基本形態,它的特點是通過技術和社會組織層面的創新,提升本企業的競爭力。
既然市場經濟體制、市場的推力更有利于把質量、而不是速度放在第一位,為了又好又快、科學發展,我們必須轉變到與市場經濟相適應的生產方式上來。
按照市場經濟的要求,中央不要頻繁的宏觀調控,更不要用微觀控制的手段進行宏觀調控,中央政府的一切努力都在于使我們目前相對“分散”的“零碎”的市場體制整合起來,成為一種有機的體制,讓政府服務,讓政府裁判、讓企業競賽。地方政府再也不要扮演市場主體的角色,再也不要用GDP考核地方政府。市場經濟下地方政府的工作重點應當是規劃,提供基本公共服務,為人民群眾看守好公共資源,維護公平正義;具體的經濟活動都應當是企業來進行,企業是市場經濟體制的細胞。管政府應當管的事,其效用是積極的;管政府不應當管的事,其效用是消極的,管的越多效用越差。此外,在地方政府主要領導的選擇上,應當讓人民群眾有更多的發言權,誰賦予其以職位,誰的意向和利益才會得到重視。
(作者為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導)
責編/馬靜 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