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美國的環保團體要遠赴哥本哈根,為那些促使全球變暖的政策進行游說?為什么這些環保組織在國會山的說客們卻以“不可行”和“不切實際”為理由,把唯一真正應對氣候變化的解決方案扔在一邊?
乍一看,這些問題顯得怪異。諸如“保護國際”之類的環保組織是美國最值得信賴的環保組織。這些組織承諾捍衛自然。然而,當我們面對人類歷史上最大的生態危機時,許多本應領導戰斗的綠色組織卻忙于從世界上最惡劣的污染者那里收取回扣。有時候,腐敗是微妙的,有時則很明顯的。在否認氣候變化者捏造的虛假氣候丑聞的漩渦當中,真正的“氣候門”事件,正等著被暴露出來。
過去幾年里,我一直在報道全球變暖在如何重繪著我們所生活的地球。我站在孟加拉沿海的村莊里,那里的村民們指著升起的海面里某處遙遠的地方,說:“你看見豎著的煙囪了嗎?那就是我的房子。但是半年前我不得不放棄?!蔽艺驹诒睒O的邊緣,看著已存在數千年的冰川墜入大海。我站在達爾富爾干瘠的土地上,聽著難民解釋說:“水干涸了,我們為了剩下的資源,開始相互殘殺?!?/p>
我想在國會山活動的美國環保團體,大部分還是努力試圖改善環境惡化的。但與此同時,許多環保團體也走上了另一條道路。這條路開端于20世紀80年代,伴隨而來的是財力捐贈。
環保組織的轉變
環保組織的資金曾主要來自會員和富有的個人支持者。這些環保組織只有一個目標:防止對環境的破壞。他們資金雖少,卻在環境保護方面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美國野生動物聯合會會長杰伊·海爾(Jay Hair)卻依舊對此表示不滿意。
海爾發現,大石油和大天然氣公司很樂意把錢捐給環保組織。在20世紀80年代末已經很清楚地表明,這些大公司極大地破壞了氣候。但對海爾來說,這些并未使那些大公司成為敵人。他說,那些大公司衷心希望糾正錯誤,并花錢來保護環境。海爾開始從這些大公司攫取數百萬美元,作為回報,他的組織和其他環保組織,如自然保護協會,授予這些公司“環境管理獎”。
這種行為導致了殼牌和英國石油公司這樣的企業開始將環保組織的肯定看成寶貴的“信譽保險”:每當他們因為大量排放溫室氣體,或因石油泄漏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害而受到批評的時候,這些大公司就會輪番晾出他們用“慈善”捐款購買的各項綠色獎項,以抵御可能的政府管制。起初,這種向大公司靠攏的行為使環保組織蒙羞。海爾被強烈譴責是個出賣者和騙子。但慢慢地,其他環保組織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組織越來越小,而靠大企業養肥的組織卻日益膨脹,于是,那些組織也開始收取支票。舉一個例子,當發現很多宜家的餐廳設置是來自瀕危森林被砍伐的樹木時,世界野生動物基金跳出來為宜家辯護。世界自然基金會是宜家的“營銷合作伙伴”,并從宜家收取金錢,基金會這么說難道是個巧合嗎?
類似的,高樂氏漂白劑的制造商在2008年和美國最具影響力的草根環境保護組織塞拉俱樂部(silerra Club)接觸,表示如果該俱樂部授予他們新系列家用清潔劑“綠色”標識,他們將給俱樂部一定的銷售比例。俱樂部的企業責任委員會說,這筆交易激起了明顯的利益沖突,但俱樂部還是拿了這筆錢。除了問幾個問題外,這個委員會沒有做任何事情以確認該系列產品在任何方面比其競爭對手的產品更加環保,或對環境有好處。
環保組織為他們的行為辯護,稱他們在改善企業行為。但這些案例卻顯示出壓力往往來自另一邊:對企業金錢的成癮已經改變了環保組織的核心,他們已經變成類似環繞大企業的附屬公關辦公室之類的部門,以支持這些企業。
這種依存關系用了20多年時間,逐漸發展成大型環保組織的行為規范。環保組織從正在破壞環境的那些企業獲取資金是非?;闹嚨?,但這種做法現在卻理所當然。
政治制度的誘因
今天,我們仍然可以阻止全球變暖的失控。我們已經排放了這么多的溫室氣體,氣候科學家指出,我們正在接近一個氣候的“不歸點”。如果氣溫再升高2攝氏度,會發生各種可怕的事情——我們會失去南太平洋的島嶼,佛羅里達州和孟加拉國大部分地區的消失也會指日可待,嚴重的干旱將肆虐非洲中部。但是,如果我們停止排放溫室氣體,我們至少有50%的機會將氣候穩定在這個較高的溫度水平。許多氣候學家說,我們必須大幅度降低的目標:溫度升高控制在1.5度以下。
因此,在一個全球變暖的時代,單獨保留一片土地免受侵犯的環保舊觀念已經變得沒有意義。道理很簡單:如果你周圍的生物圈正在崩潰,你不能圈定一片郁郁蔥蔥的綠化區并加以保護,因為它也最終將死亡。
在這樣的背景下,美國的環保組織協會要求堅持二氧化碳在大氣中的安全水平:按美國宇航局的測算是35Dppm。譬如,塞拉俱樂部就宣稱,“據我們所知,如果二氧化碳水平在高于350ppm停留時間過長(目前已經是390.18ppm),人類將有災難?!比銟凡堪l電子郵件給其成員說,我們必須作到350ppm,因為科學要求這樣做。但實際上,他們反抗任何形式的減排,而那些排減將讓我們接近這一目標。
塞拉俱樂部為什么會反對一個旨在防止環境崩潰的措施?俱樂部的主管們似乎是通過美國參議院這個漏斗來看整個世界的,他們關注的是什么法例可以立即通過。這些主管說,主張一項參議員將斷然拒絕的策略顯得徒勞。主管必須“在政治上是現實的”,要爭取主張那些會吸引經濟上保守的民主黨人的事情。
這種致力于一步步漸進改革通常讓人可以理解:每種變革運動都需要改革派的助翼。但臨界點的存在讓這種緩慢改變全球氣候變暖的方式變成笑談。如果我們超過了大氣中溫室氣體的安全劑量,地球將釋放其巨大的碳儲存,氣候變暖將失控。之后,我們采取的任何削減溫室氣體的方法都將是徒勞的。
根據法例,如果一個法案能在參議院獲得通過,還是不足以防止災難性的全球變暖。為什么?因為參議院大部分是由大石油公司和大煤礦公司掌控的。他們用他們的競選捐款左右事態發展。參議員們不會違背他們的恩主。因此,如果你只要求參議院明天通過某些措施,你實際上是給了環保團體否決權,讓化工石油燃料工業勝出。
這是美國政治制度內部心態的一個典型案例分析。氣候峰會結束時,沒有形成對任何國家具有約束力的協議以限制溫室氣體的排放,而且對各種科學目標置之不顧。我們控制氣候變化的時間所剩無幾,這種結果真令人震驚。
在哥本哈根,一些美國環保團體要求采取將導致生態災難卻為自身帶來財政利益的行動。這是一個埋在細節和縮略語里的故事,但賭注卻是文明的未來。
貌似合理的轉移
當富國說要減少排放,對任何聽眾而言,這似乎是富國將保證在國內減少煤站,增加可再生能源站。因此,當奧巴馬說到2020年將削減3%的溫室氣體排放,但事實上富國們將排放量的指標轉移到了世界上其他貧窮的國家內,并為此付費。
今天,對森林的砍伐導致了全球12%的溫室氣體排放,因為樹木吸收并儲存了二氧化碳,一旦砍伐,就會導致這部分儲存在樹木中的二氧化碳被釋放到大氣中。因此,富國政府說,如果他們付費停止部分砍伐,他們就可以把這些作為自己削減量的一部分。一個被稱為“減少毀林和森林退化中的氣體排放”的項目已經上馬,所從事的正是這樣的工程。從理論上這聽起來不錯。大氣并不在乎排放減少是從哪來的,只要能及時減少排放以制止失控的氣候變暖就可以——巴西的一噸碳進入大氣層和得克薩斯州的一噸碳是一樣的。
這種說法乍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在實踐中,“減少毀林和森林退化中的氣體排放”項目卻充滿了諸多漏洞。
我們先來看一個樣板。13年前,一個由自然保護組織和英國石油公司、太平洋公司和美國電力公司這三個大污染企業共同組成的聯盟在玻利維亞設立了一片森林保護區。他們劃歸了390萬公頃的熱帶森林,并表示將把伐木公司清理出去,以確保森林仍然存活。他們聲稱這一計劃將保障5500萬噸二氧化碳免于排入大氣,而另一方面,這三大企業從自身煤礦和石油作業中所排放的5500萬噸二氧化碳則得到了合理的排放解釋:我們保護了相同規模的二氧化碳免于排入大氣,從而抵消了我們在作業中排放的二氧化碳。美國電力公司的內部文件夸口道:“玻利維亞的項目可以節省美國電力公司數十億美元的污染控制費用?!?/p>
綠色和平組織派出了一個調查小組,查看這個項目的成果。該小組發現,去年公布的一份報告稱,一些伐木公司只是收拾起機器,轉到鄰近的熱帶雨林去了。該地區最大的伐木公司圣馬丁公司的一個雇員吹噓說,從沒有人問他們是否停止伐木。這就是所謂的“漏洞”:一片地區被保護禁止伐木,但伐木公司可以開到幾英里之外,接著進行砍伐。
事實上,一家大伐木公司拿了這個項目停止伐木的錢,卻用這些錢去砍伐另一片森林。該項目不得不承認,項目只保障了580萬噸或更少的二氧化碳——這是它原本聲稱的十分之一。綠色和平組織說,即使這個數目也是一個被高估的數目。這是污染者徒有其表的虛假森林。
另一方面,煤電廠排放出的二氧化碳會在大氣層停留數千年,因此,要真正“抵消”,你必須保證一片森林會生存同樣長的時間。在實踐中,由于氣候變暖失控的極度危險,我們甚至不能保證森林仍能存活50年。
你會期望大型環保組織反對這種荒謬的制度,并要求一種建立在真正科學上的嚴肅替代方案。但在國會山和哥本哈根,這些環保團體一直是碳抵消最熱情的維護者。他們說,在“政治現實”中,這是唯一為雨林籌措資金的方法,所以我們必須這么做。但這是一種奇怪的妥協,因為它并不真的生效。
兩種森林保護模式
事實上,一些大的環保組織在進行游說,以使保護措施更微弱,在某種程度上,將會導致熱帶雨林加速死亡。在開辟森林保護區上,一般有兩種做法。一種是類似于玻利維亞那樣單獨劃出一個地區進行保護,另一種則是選取整個一個國家,并嘗試保存其合理比例的森林。選取國家會更好,因為漏洞要低得多。如若以國家整體為目標,就會極大地阻止那些只是轉移到幾英里外接著干的伐木公司。畢竟從巴西轉到剛果或者印尼,對伐木公司難說,很難做到。
英國利茲大學林業專家西蒙·劉易斯(simon Lewis)指出:“毫無疑問,選取整個國家作為目標在防止漏洞,拯救森林方面,比選取國家中某一個地區為目標更有效?!?/p>
然而,有的環保組織,例如自然保護和保護國際。卻游說把第一種做法作為“減少毀林和森林退化中的氣體排放”以及美國氣候法案的核心。部分是由于他們的努力,這已成為美國政府的官方政策。這些環保團體和一些最嚴重的污染公司,例如美國電力公司、杜克能源、埃爾帕索公司,共同發表了一個聯合聲明,表示他們現在倡導第一種方法,而只在遠景設想上談及了以國家整體為目標,他們更希望保護小的零碎森林,而不是整個國家的熱帶雨林。
一個受雇于一家頂級環保團體,并親眼看到這是如何運作的業內人士解釋了環保組織的動機:“這是因為這么做,這些環保組織就會有大量收入。如果把國家整體作為目標進行森林保護,資金會流經國家政府。但如果采取第一種方法,資金就會流經控制這些森林的機構,這指的是自然保護、保護國際和其他環保組織。兩相比較,在第一種方法下,他們所提倡保護的那些森林就成為了資產,而且在碳抵消市場中價值數十億美元。盡管這些做法比其他替代方案對環境的破壞大得多。他們清楚這一點。這真令人震驚。”
這些環保組織怎么可以做到確保第一種方案會得到采納呢?另一個知情者透露了自己的所見所聞:“在環保組織的游說中,他們在每輪談判中都會談及需要建立的重點森林保護區項目和碳抵消,并說這些做法很棒。他們從不會談及國家目標。他們也通過擁有龐大說客的公司合作伙伴推動其倡議,這些公司可遠遠超過任何環保團體。他們作為一個群體推廣自身利益,而不是環境利益?!?/p>
自然保護和保護國際承認他們在支持第一種方案,但他們聲稱這只是通向國家目標的一個“跳板”。保護國際的氣候政策主任貝基·查科(Becky Chacko)就曾指出:“我們唯一關心的是讓森林得以生存。我們倡導局部建立森林保護區,不是因為這會給我們帶來收益。在市場機制下,更多的金錢可以有助于我們去保護更多的森林?!?/p>
然而,當被問及保護國際如何解釋讓整個碳抵消系統的概念性漏洞合理化時,她的回答變得中斷了。她說,“漏洞和持久性的問題”已“解決”。但她不說是怎么解決的。如何能保證森林存活幾千年,以抵消數千年來讓地球升溫的碳排放?“我們在計算中算進了風險因素,”她神秘兮兮地說。她承認,將整個國家作為整體進行森林保護更加嚴密,保護國際支持以此為最終的目標。
另一方面,基層環保運動的憤怒聲卻此起彼伏。“在哥本哈根,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亞馬遜觀察(Amazon Watch)的凱文·凱尼格(Kevin Koenig)說,這是一個在亞馬遜流域和土著居民一起保護他們土地的本土組織。“這些團體把自己定位成碳市場的中間人。但實際上,他們在幫助建立一個碳清洗的全球系統。這將圖有其表,而無實質。你不得不問:這些到底是不是環保組織?它們在我看來,更像企業的傀儡部門?!?/p>
如何回歸真正的環保運動
我們如何在所剩無幾的時間里,回到一個真正的環保運動?為自然資源保護委員會做了30年顧問的查爾斯·克曼諾夫(Charles Komanoff)說:“我們正接近環境運動的內戰。屋里的氧氣都被這群內部貪婪者吸掉了,他們差不多什么也沒干成,時間太長了……我們需要創造代表環境保護基本理念的新組織,并設定真正的目標。”
有些偏離正軌的環保團體可以從內部改革。塞拉俱樂部是一個民主的組織,其領導由會員集體任命。有跡象表明,在過去幾年的失誤后,其成員正在開始努力把該組織拉回正路,以保證這個組織與氣候科學家的根本要求更加一致。但其他一些組織則似乎無法進行內部改革,要被揚棄。他們都不是環保運動的一部分:它們是由污染者資助的水蛭,它們吸走環保主義的血肉,任由其衰弱、枯竭。
目前,一些新的組織開始在美國升起。在短短一年里,350網站(350.org)已經建立起了由熱情的環保積極分子所組成的龐大網絡,這些人要求政治家們聽取真正的科學意見。他們快速地取代了被體制化的保護主義者,成為美國環保主義的聲音。
這將是一場艱難的斗爭,我們需要全力以赴,對付生態滅絕的力量。如果我們不很快地建立一個真正的、堅定的環保運動,我們將會越來越多地聽到樹木的轟然倒塌和海面的升起這類報道,以及美國“保護主義者”沉悶、私密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