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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詩、樂、舞一體是先秦文學的一個顯著形態,音樂對于先秦詩歌的影響尤顯重要。因此,本文特以音樂為出發點,對比分析《詩經》與《楚辭》中“兮”的使用情況,對音樂對先秦詩歌中語氣詞“兮”的使用進行探因。
關鍵詞:先秦音樂 樂制 樂器 兮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2)09-0000-01
一、緣起:詩樂一體下的詩歌研究
詩、樂一體是先秦文學的一個顯著形態,音樂對理解《詩經》有著重大意義,而詩歌中,語氣詞“兮”極具音樂性。
(一)句中語氣助詞“兮”。
《說文》:“兮,語氣所稽也。”段注:“兮、稽疊韻。稽部曰:‘留止也,語于此少駐也。’……越、虧,皆揚也;八象氣分而揚也。”裘燮君引黃生《字詁》:“楚辭多曳聲于句中,……句中則其聲必趨數而噍殺。”[1]因此,句中語氣助詞“兮”可以使語調和情感在“少駐”時瞬間激發,由于處于句中,“長駐”會影響意義的連貫性,所以只能“少駐”。
(二)句末語氣助詞“兮”。
句末語氣助詞“兮”在句末構成拖腔,裘燮君引黃生《字詁》:“‘兮’,歌之曳聲也,凡風雅頌多曳聲于句末,……句末則其聲啴緩而悠揚。”[2] 因此句末語氣詞“兮”可以起到“曳聲”、“余聲”的作用,即拖腔。
因此,筆者從音樂角度出發,采用對比的研究方法,從樂制和樂器兩方面入手,探究音樂對先秦詩歌中語氣詞“兮”的影響,
二、對比:“兮”的不對稱分布
(一)對比《詩經》中的祭祀詩和《九歌》發現,語氣詞“兮”字使用頻度不同。與《九歌》句句用“兮”(253例)相比,《詩經》祭祀詩,沒有用一個“兮”字。
(二)對比《詩經》內部,“兮”的分布也不均衡。《大雅》和《頌》共計71首詩中,僅有2篇《大雅·桑柔》(1例)、《魯頌·有駜》(3例)用了“兮”,而這兩篇不在祭祀詩范疇內。而《風》、《雅》中也有廣泛的“兮”出現,高達277例,并且十五國風,每部分都或多或少都使用了語氣詞“兮”,說明“兮”的使用范圍遠遠超出了楚地。
三、音樂對句中語氣助詞“兮”的影響
周朝樂制散見于《周禮》、《禮記》中,樂制對于語言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對句中語氣助詞“兮”的影響。
(一)“凡建國禁止淫聲、過聲、兇聲、慢聲。”(《周禮·大司樂》)因為“慢聲”有“趨數煩志”的特點。
1.《禮記·樂記》載:“五者(按:即五音)皆亂,迭相陵,謂之慢”,“慢易犯節”。因此,“慢”即是一音未止,一音復起。這與“一音一拍”的樂制沖突,也就是“搶節奏”、“趨數”。
2.《禮記·樂記》載:“鄭衛之音,亂世之音也,比于慢矣。”又記錄魏文侯與子夏對話:“鄭音好濫淫志……衛音趨數煩志。”二者都說明鄭衛之聲有“趨數”的特點。而句中語氣詞“兮”的使用會導致“趨數而噍殺”。
(二)周樂主干音中,沒有“商”。
1.黃翔鵬根據出土的先秦樂器,以及《禮記·樂記》中孔子和賓牟賈的對話,推論出“宮廷中至少已用全了五聲;不過,商聲卻不在骨干音之列。”[3]
2.陳文新認為“根本原因在于周、商文化差異。商聲清越嘹亮,故能激蕩人心,在巫音中,具備商音更易發揮音樂所謂通神和娛神的功能。”[4]陳文新先生的論斷可從現有文存和出土樂器中得證:(1)商音有“嘹亮高暢,清越而和”的特點;(2)商朝出土的樂器和戰國楚地出土的樂器來看,均有商音的廣泛參與[5];(3)鄭衛之音、楚聲均為商代音樂的延續,即是巫音[6]。
(三)結論。
由于周朝的樂制禁止“淫、慢”之聲,并且把“商音”排斥在主干音之外,《頌》、《大雅》中沒有使用可以瞬間激發語調(趨數)和情感的句中語氣詞“兮”。不僅如此,經過“比其音律”,現存《風》、《小雅》中也絕少句中語氣詞“兮”,僅見于《蓼莪》一詩。
四、音樂對句末語氣詞“兮”的影響
(一)從先秦出土編鐘看,早期無法對編鐘的尾音有效節制。
“早期甬鐘內壁光平,沒有‘隧’等調音的痕跡,影響了對尾音的節制……所以早期甬鐘的尾音比較綿長,節奏較為舒緩。”[7]即早期編鐘無法控制其“時值”。
(二)“亂”的使用,使其余聲相和,也使詩句連綿悠長。
1.楊蔭瀏對《大武》演出過程推證出:演出中有兩次高潮,皆是利用“亂”的手法。[8]
2.《禮記·樂記》載:“清廟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唱而三嘆。”《荀子·論禮》中也記有:“清廟之歌,一倡而三嘆。”
這些例證說明,周朝祭祀樂的演奏均有余音相協。也可以猜測,“亂”的使用可能和早期編鐘的尾音無法節制有關。而不管余音是樂師唱和的結果還是眾樂齊鳴的結果,都產生了“曳聲”的作用。
(三)結論。
1.在樂器做工和“亂”影響下,每一個音都顯得連綿悠長。句末語氣詞“兮”失去了其存在作用。這也是追求安而緩的《頌》詩卻沒有采用連綿悠長的“兮”的原因。
上述結論也可以解釋:
2.《雅》句末絕少用“兮”:劉再生對《雅》樂特點的歸納為“1、齊奏為主;2、曲式簡單;3、節拍緩慢”同時指出“這往往也是后世雅樂所遵循的原則。”[9]
3.《九歌》中不見句末“兮”:《九歌》取材于民間的巫樂,也是由一巫領唱眾人和唱的表現形式。“楚人擅長于一唱眾和的歌唱形式。”[10]因此,《九歌》無句末“兮”,或多或少地受到“陳竽瑟兮浩昌”、“五音兮繁會”(《九歌·東皇太一》)的影響。
參考文獻:
[1] [2]裘燮君.商周虛詞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2008:140.
[3] 黃翔鵬.黃翔鵬文存(上卷)[M].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2007:197.
[4] 陳文新.中國古代文學(上)[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10.
[5] 李純一.先秦音樂史[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91:45-46,185-186.
[6] [9][10]劉再生.中國古代音樂史通述[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89:57,93-94;42;86-87.
[7] 管恩好.論編鐘節奏對《周頌》詩體風格的影響.山東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2).
[8] 楊蔭瀏.中國古代音樂史稿(上冊)[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81:3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