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白先勇作為臺灣現代派代表作家獨樹一幟,他的心頭總是縈繞著抹不去的憂愁,于是便將自己的憂患意識傾注到他筆下的人物,尤其是女性人物身上,《玉卿嫂》中的主人公玉卿嫂便是代表之一。小說中的玉卿嫂對將愛情建立在對男性的依附上導致愛情的失敗,這是自身性格的悲劇;面對命運之神的捉弄,無力反抗而又苦苦掙扎,這是一出命運悲劇;對美好青春的拼命挽留卻不可得,這是人性的悲劇。作者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時代的弱者的悲歌,看到了生命之美的被毀滅,具有獨特的發人深思的啟示作用。
關鍵詞:白先勇;玉卿嫂;悲劇性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2)09-0000-01
白先勇是20 世紀60 年代臺灣極有代表性的現代派作家,他的作品總是彌漫一種濃郁的悲劇色彩。“白先勇不止一次地表示:‘我的小說痛苦多,歡樂少’,它們是‘對過去,對自己最輝煌的時代的一種哀悼’;它們是寫在‘對自己國家的文化鄉愁日深’之際。”【1】白先勇在《玉卿嫂》中塑造的“玉卿嫂”這一受侮辱受迫害的女性形象,充分體現了白先勇這種濃郁的悲劇意識。玉卿嫂原也是體面人家的少奶奶,可是丈夫抽鴉片死了,家道中落,被婆婆趕出家門,做了人家的老媽子。雖然她淪落底層,卻總是收拾得周整,行為從不放蕩,不肯為錢違心地嫁給滿叔。但他卻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那個比自己小十來歲、身染肺病的慶生,玉卿嫂做老媽子省吃儉用來養活慶生,她全心全意地愛著慶生,因他喜而喜,因他悲而悲,最后得知慶生另有新歡時,它采用決絕的態度,與其同歸于盡。玉卿嫂對愛情的追求是執著的、狂熱的,但也是無奈的、可悲的。這種悲劇性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分析:
一、性格悲劇
自身根深蒂固的依附意識,把愛戀對象當作自己的生命支柱和精神依托。拜倫說過:“男人的愛情是男人的一部分,是女人生命整個的存在。”【2】 女性沒有建功立業的重負,沒有養家糊口的責任,一生就把愛情婚姻、相夫教子作為自己生活的全部內容。這種觀念像割不斷的藤蔓一樣,深深地植根于她們的頭腦中,使她們始終都逃脫不掉為男性附庸的,不管所愛的男人值不值得她們去愛,也不管所愛的男人還愛不愛她們,她們都慣性地無條件地為這男人獻出自己的愛情、青春乃至生命。一旦失去對方的愛,便如同失去攀援的凌霄花,他們的世界便會天崩地裂。玉卿嫂一再對慶生苦苦哀求:“慶生,不要離開我,我什么都肯答應你,我為你累一輩子都愿意……玉姐天天陪著你,只要你肯要我,慶弟,我為你死了都肯閉眼睛的……”【3】在愛神面前她完全喪失了理智,失去了正常的思考和判斷能力,丟棄了做人的尊嚴。玉卿嫂愛情慘敗的原因在于她根本不懂得愛的真諦:真正的愛情是兩人共同打造美好的未來,而不是一個人附著在另一個人身上,成為對方前行的絆腳石。
二、命運悲劇
像玉卿嫂這樣美麗、善良而又有教養的女人,如果她嫁給一個如意的郎君,那么這一生肯定會安安穩穩、平平靜靜地度過,也不會有那么多的波折。但偏偏老天和她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在她最美麗的年華卻嫁給了一個大煙鬼,由此便展開了她一生的悲劇命運歷程。三十多歲的玉卿嫂雖已是韶華漸逝,但玉卿嫂卻抓住慶生,企圖從他身上重拾起一堆破碎的夢,從而救出自己,結果當美夢在殘酷的現實面前越撞越碎時,她采取了瘋狂的報復行為,選擇與所愛之人共赴黃泉。她幾乎總是在一種不可知的神秘力量的作用下,眼看著自己向著毀滅的深淵滑去而無法控制。她想抓住自己的幸福,追求自己的愛情理想,可在現實面前卻一再地受到致命性的打擊,幸福不但短暫且只能留在記憶里,愛情理想則在剛有雛形之時就被擊得粉碎,這使她的身心情感一次又一次地受到殘酷的折磨。在這股冥冥之中支配著人的生存形態的命運力量之前,人的蒼白無力、弱小無助顯得如此觸目驚心,似乎除了任其擺布之外,別無選擇。玉卿嫂雖然傾盡全力企圖改變命運,但無論怎樣掙扎也難逃脫命運。
三、人性悲劇
小說里有五次通過容哥兒的眼睛對慶生唇上胡須的一再強化描寫,作者強調的是慶生的“嫩相”也就是說,慶生是年輕的。他愛臉紅、易受驚,乖巧卻又偶爾倔強。這些與他淡青色的胡須一起,無不顯示出他還是一個大孩子,與此相對應的是玉卿嫂額頭的皺紋,盡管玉卿嫂是美麗的,可時光的腳步已在她臉上留下痕跡。玉卿嫂死死抓住慶生,如同一個將溺死之人抓住一根稻草,其實質也不過是期望通過這一行為抓住自己的青春。她將慶生小心翼翼地保護起來,不讓他與外界接觸,她以為只要將青春封存,便可以抵制時光的流逝。可是慶生終究要接觸外界,尋到一個自己心儀的女孩,而她對青春的自我封存也僅僅是自欺欺人。她無法將慶生縛在自身邊,正如她無法將青春握在手中,這是一個死死抓住青春不放的人與青春最終要走的矛盾。玉卿嫂的悲劇性就在于:她孤注一擲尋求的最終不可企及之時,她寧愿與之共同毀滅,也不愿放手,最終選擇了與青春一同走向毀滅。在白先勇心目中,這個世界最大的悲劇是歲月催人老,是時光不可留,是人們明明知道這一點卻依然孤注一擲地企圖去抓住時光,抓住永恒。這種明知不可求卻依然以一切熱情投人以求的悲壯,以及最終失敗后義無返顧地選擇毀滅的慘烈最為震撼人心,這是人類社會永恒的悲劇。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玉卿嫂的悲劇不僅是女性自身的性格悲劇,將男性作為生命的全部依托;同時也是冥冥之中被捉弄的命運悲劇,無論怎樣掙扎都無法擺脫;更是一出人類都要面對的人性悲劇,青春的流逝任何人也無法阻止。“《玉卿嫂》中沒有真的惡人,悲劇的釀成也并不是因為惡的操控和復仇,而是深深的無奈和存在的窘迫與人性的焦慮。”[4]玉卿嫂對愛情狂熱的追求精神,讓我們很自然的聯想到曹禺筆下的“繁漪”,一些評論者對她們歇斯底里的報復行為持否定態度,認為她們的行為和做法太過病態,不僅極端自私,而且也超出了常人所為。但是,如果換個角度來考慮,她們這種瘋狂的情感報復行為是一種必然的選擇。她們將男性作為自己生命的全部,在她們紅顏漸老的時候才碰到渴盼已久的愛情,壓抑已久的原始欲望碰到合適的突破口,噴涌而出乃是人之常情。一旦愛情消逝,也就意味著青春的消逝,對她們而言猶如生命的支點被抽走,存在也就失去了意義,復仇是被逼到極端時的一種正常的反應。他們屬于被命運捉弄的受害者,她們窮畢生精力追求愛情、挽留青春而不得,最后以靈魂或生命為代價獻祭于神壇,為人類文學史譜寫了一曲生命之美被毀滅的悲歌,是值得我們同情和贊美的。
參考文獻:
[1] 袁良駿.魯迅白先勇小說比較論[J].魯迅研究月刊,1989:11-12.
[2] 張小萍.黑夜里的兩顆流星——子君與蘩漪形象之比較[J].南方冶金學院學報,2005(2):88-90.
[3] 白先勇.白先勇精選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27.
[4] 李瀟雨.存在的焦慮與人性的糾纏——論白先勇作品《玉卿嫂》的悲劇意識[J].學海,2006(1):18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