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省博物館,甘肅 蘭州 730050)
[摘要]西北地區部分博物館收藏的泥金寫經具有重要價值,尤其用西夏文書寫的泥金寫經較多。泥金寫經開始于唐代,一般為皇家用經。據對甘肅、寧夏兩省博物館收藏的兩本珍貴的明代泥金寫《可蘭經》和《古蘭經》的研究,我們推測,其與法國泥金寫《圣經》的工藝和技術相同,有可能都起源于中國,經阿拉伯地區傳播到歐洲。
[關鍵詞]西北地區;泥金寫經;《古蘭經》;文化傳播
甘肅是中國紙文物文獻出土和保護的大省,甘肅各博物館收藏的泥金寫經是紙文物文獻中值得研究和重視的。尤其是用西夏文泥金寫經的藏品較多。甘肅定西縣博物館收藏有泥金寫《大方廣佛華嚴經》8面,為該經卷第15《賢首品》中的偈。可以比照此經的是西安市文管處收藏的西夏神宗光定四年(1214)漢文《大方廣佛華嚴經》,其上有西夏文押捺提款:“番國賀蘭山佛祖遠攝禪院和尚李慧月,平尚重照禪師之弟子,為報福恩,印制十二部大藏經契及五十四部華嚴經,又抄寫金、銀字中,華嚴經一部,金覺蓮花般若菩薩戒經契行信論等。” 1陳炳應先生推定:“‘番國’是西夏人自稱,后面恰好提到有金書《大方廣佛華嚴經》,又是在寧夏抄寫的,與定西這8頁金書佛經的出土地點和經名完全吻合。定西金書經可能是上述金書華嚴經的一部分。”2敦煌研究院在莫高窟北區考古中發現《高王觀世音經》泥金寫本一張。紺紙金書,僅存兩行字。3定西博物館收藏品曾長期在甘肅省博物館展出過,似后來裝裱過,藍色紙的底子當為西夏時期原物,紙張光潔。
除甘肅收藏的外,西安市博物館藏有泥金寫西夏文佛經《金光明最勝王經》卷第1、第5和第10的部分片段 ,用優質的紺色紙。經末有西夏第八代皇帝神宗遵項的御制發愿文,文末有“光定四年(1214)年款。學者認為:神宗遵項在內外交困、國力衰微之際,以皇帝的名義發愿繕寫金泥字經,以圖解除危難。4八國聯軍入侵中國時,法人毛理斯于北京得西夏文《妙法蓮華經》三冊,紺紙金書,裝潢華麗,經首有佛像一頁。內蒙古自治區考古研究所也在黑水城遺址發現泥金寫本一紙。俄藏黑水城文獻中有西夏文泥金字寫經,為《佛說圣佛母般若心經誦持順要論》,其題記載:“為報答父親和母親的養育之恩,兒子們發愿用金粉抄寫經文,為父母追福,愿他們早生凈土。”
以上的材料透露出如下信息:第一,西夏不僅皇室用泥金寫經,大的寺院和尚也可以用泥金寫經“報福恩”。第二,西夏文的 泥金寫經格式不是統一的,定西博物館《大方廣佛華嚴經》為上下兩欄,西安市博物館《金光明最勝王經》是通欄。前者是經折裝,后者可能是貝葉裝。第三,西夏泥金寫經的流布范圍不限于首都興慶一地 ,敦煌寺院和黑城地區都有流布。
除用西夏文寫泥金寫經外,藏品中還有用阿拉伯文書寫的泥金寫經較為珍貴。甘肅省博物館藏泥金書寫《可蘭經》,縱60厘米,橫38厘米,皮革封。經文以泥金書寫阿拉伯文,經文每行下以古波斯文作注解。扉頁、段落、句子結尾和經文上下左右,皆飾以條狀和圓形圖案花紋,用金和寶石藍、紅等色繪成,十分艷麗精美,堪稱《古蘭經》古抄本中的精品(見圖1、圖2)。
寧夏中華回鄉文化園回族博物館藏有明代牛皮封面手抄描金《古蘭經》,《古蘭經》長26.6厘米、寬20厘米、厚6厘米,裝幀考究,用硬牛皮精心制作封面,紙張為精加工的麻紙,紙中加入了很細的棉或絲纖維。經文墨色勻稱,阿文書寫流利,雋秀。書頁中每個篇章的邊框均有描金裝飾,圖案為花卉和阿文。每個阿文經文字行間還有明代慣用的阿文小注。由于年代久遠,這本《古蘭經》紙質已變黃、發脆,邊緣有些破損、掉渣。這本《古蘭經》是寧夏西吉縣南大寺阿訇關清錄祖輩數代珍藏(見圖3)。
可以看出,甘肅省博物館藏《可蘭經》的尺幅要大于寧夏回族博物館所藏,兩本《可蘭經》用紙差不多,裝幀具有濃郁的伊斯蘭風格。
明清時期《古蘭經》印制量不多,穆斯林信徒視之為“圣物”。隨著經學教育的普及,極稀少的《古蘭經》手抄本,遠遠滿足不了廣大穆斯林的需求,欲購置一部30卷本《古蘭經》,索價白銀數百兩,某些山村窮寺購置不起,每逢重大宗教節慶,舉辦誦經儀式,就必須派專人奔赴外地,向“藏經之家”商借,約期歸還,往返奔波百數十里,疲于奔命。除上述兩本善本外,中國收藏《古蘭經》善本還有:青海循化街子寺珍藏的元代撒拉族帶入的《古蘭經》,北京東四清真寺珍藏的《古蘭經》。6明時,胡登洲(1522~1597)在陜西關中地區開創寺院經堂教育,培養伊斯蘭教傳人,以講經為主,師傅口傳,經生心記。當時,《古蘭經》沒有印本,經生邊抄邊學。不少經生身負行裝,攜帶竹筆紙張,千里跋涉,訪求名師,以求深造。因而經生首先必須學會“制紙”(將紙張裱厚刮平)和寫經。
在西方,泥金技術是一項復雜而昂貴的工藝,因此通常用在有特殊用途的書籍上,例如祭壇上擺放的圣經。富人通常都擁有貴重的泥金禱告書,這樣在禮拜天的很多時候都可以進行祈禱。在制作泥金手寫本的過程中,通常首先抄寫內文。按照一定的尺寸裁好羊皮紙后,再經過總體的頁面規劃設計(首字母、邊框等),將紙頁用尖木棍固定,抄寫者就用鵝毛筆或者葦桿筆沾著墨水開始抄寫了。內文抄寫完成后,插畫師開始在襯有耐熱耐腐蝕的金屬板上做蠟板草圖,然后再影描到皮紙上。甘肅省博物館和寧夏回族博物館藏明代泥金書《可蘭經》的裝飾工藝與18世紀法國泥金寫《圣經》相同。但泥金手書《可蘭經》的時代要早于法國泥金寫《圣經》至少一個世紀。可見,其寫經工藝和技術可能源于中國,經阿拉伯地區傳播至歐洲,是有根據的。
其他書體的泥金寫經也較普遍,明正統六年,《北藏》首部佛經初到張掖之時,欽差鎮守甘肅御馬監兼尚寶監太監王貴為了“上以圖報列圣廡賜之洪恩,下以孝資宗祖栽培之厚德”,并祈已逝之父母“航登彼岸”,集多士用泥金書抄《大般若經》,不幸他“未竟志愿,不遂而歿”。左少監李貴繼承遺志,于正統七年(1442)完成了這項600卷佛經的泥金書寫工作。這部金經以紺青紙為底本,金銀粉書寫并“裁綾錦以裝潢”,每函卷首精繪富麗堂皇的“曼荼羅”金粉畫,不愧為大佛寺藏經中的瑰寶。萬歷二十五年至二十六年(1597~1598),張掖大佛寺以姑蘇坊刻本佛經為藍本,再造5大部金經140余卷,并6卷《大般若經》俱供設于水陸堂“永遠諷誦”。珍貴的明北藏金經,現藏張掖市博物館。經國家文物局批準,張掖金經《大般若波羅蜜多經》的100套復仿制工作已成功完成。8
圖4張掖金藏《大般若經序》
泥金技術可能源于唐朝,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卷3記載有“泥金帖子”,新進士及第以泥金書帖子附家書中,用報登科之喜。至鄉曲姻戚,例以聲樂相慶,謂之“喜信”也。唐代泥金寫經,在日本有奈良時代天平十三年(741)的《金光明最勝王經》,一灑金灑銀的彩紙為長卷以泥金泥銀寫經繪畫,以水晶、瑪瑙、金銀裝飾軸頭,為日本寫經的歷史之最。日本幾家收藏部門和中國北京大學圖書館的泥金寫經是平清盛泥金寫本經(時代相當中國北宋末南宋初)。有《阿彌陀經》、《妙法蓮花經》、《無量義經》和《觀普賢經》。北大所藏日本平清盛泥金寫經《阿彌陀經》,高30.3厘米,長845厘米,用磁青紙8張,粘連成卷。9
泥金書寫時,先在紙上涂墨地,用調膠的白粉先寫,再用筆蘸金箔與桃膠等粘合劑寫在白粉上,因粘稠不易運筆,所以很難書寫。唐以后,泥金多為皇室和富貴人家所用,黃金貴重,藉以表達對信仰的虔誠與恭敬。
關于泥金的制作,許多文獻都有記載,清王概《芥子園畫傳·畫翎毛淺說》云:“泥金:將真金箔以指略黏膠水,蘸金箔逐張入碟內乾研。膠水不可多,多則水浮金沉,不受指研矣。俟研細,金箔如泥,黏于碟內,始加滾水。研稀漂出膠水,微火熾乾,再加輕膠水用之。”簡略地敘述了泥金的制作過程。
泥金寫經大都用磁青紙,寫出的字金光燁燁,色澤鮮亮。磁青紙,又名瓷青紙,是古代常用的寫經用紙,以桑皮紙為原料,用靛藍染料染成深青色,再經研光,其色如明代青花瓷,故名。明清文人多將其與宣德瓷并列,認為是明代宣德年間所產,其實不然,這種紙產生的時間很早,現存敦煌唐人寫經中就已有用磁青紙的了,只是沒有這個名稱而已。磁青紙在明代頗為流行,明項子京《蕉窗九錄》有“磁青紙,如段素,堅韌可寶”,明劉侗《帝京景物略》卷四有:“磁青紙,堅韌如段素,可用書泥金”的記載。但磁青紙頗為昂貴,據明朝沈榜《宛署雜記》中講,一張磁青紙值一錢銀子,而當時一錢銀子可買2瓶燒酒,或白面10斤。宣德年間著名的皇家專用寫經貢紙羊腦箋就是用磁青紙制成,為磁青紙中的極品。清沈初《西清筆記》中載:“羊腦箋以宣德瓷青紙為之,以羊腦和頂煙墨,窨藏久之。取以涂紙,砑光成箋。”此紙黑如漆,明如鏡,用于寫經,既工整又不易蟲蛀,其制作技藝,令人驚嘆。磁青紙顏色深藍,有種靜謐、意象深遠的特質,與泥金明暗相映,可彰顯經典的莊嚴肅穆,尊貴典雅。
[注釋]
○1○2 陳炳應:《金書西夏文<大方廣佛華嚴經>》,《文物》,1989年第5期,第92~93頁。
○3○5崔紅芬:《俄藏西夏文佛經用紙與印刷》,《蘭州學刊》,2009年第2期。
○4史金波,黃潤華:《中國歷代民族古文字文獻探幽》,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116頁。
○6周健偉、劉泉龍:《寧夏發現珍貴的明代牛皮封面描金<古蘭經>》,央視國際·人文探索·快報快評,2007年4月29日。
○7納國昌:《<古蘭經>在中國》,?中文伊斯蘭學術城《經訓研究》,2006年8月12日。
○8向文:《張掖金經復仿制成功》,《人民日報》2001年11月9日。
○9沈乃文:《新發現的日本珍貴文物——平清盛泥金寫本<阿彌陀經>》,《文物》,2004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