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怪吃地卷皮

驚蟄的雷聲，總是在夜間里響起。悶悶的，綿長而低沉。這春雨在不知不覺中，就已悄悄地來了。

春雨一來，山上的樹、地里的莊稼，就立刻變得活泛起來。樹和莊稼一活泛，那些附在地上的萬事萬物，也一下就跟著全都活泛了起來。難怪老輩子說“春雨貴如油”哩。

雨，時斷時續，一下就是好幾天。眼見地上的積水越來越多，堰塘里的水也漲了起來，男人就吧嗒著旱煙，蹲坐在門口，開始盤算起春耕的事情來。女人則想著，這春水一發，地上、巖上的那些地卷皮，應該已是長得肥肥胖胖的了，又到了吃地卷皮的季節。等會兒雨小了，去撿上一筐回來，好讓一家老小改善改善生活，換一換口味。

春耕播種，那是男人的大事情，女人不大會操那心，也就懶得去操那心。鄉村里的女人，總是時常想著為一家老小的生活做打算。操心一日三餐的飯，那才是她們的本分。

地卷皮，其實叫“地衣”。形如長在樹上的木耳，色如發開了的海帶皮一樣暗綠。每年春雨一來，春情萌動，山野里便長得滿地都是，老巖的洼處、田邊垱腳、草叢里邊，隨處可見。尤其是那些有積水的地方，更是茂盛得不得了。老人們說，越是牛羊拉過屎的地方，那地卷皮便越肯生長。于是，就常有人拿那“地卷皮是羊屎變的”話，來故意逗弄那些愛吃地卷皮的孩子。

可孩子們不管什么“屎”不“屎”的。他們知道，書上說了，那地卷皮，是純天然的綠色食品，照吃不誤！

剛過中午，雨停了。女人早已準備好去撿地卷皮的斗笠和提籃，立刻就有相好的女伴，戴著斗笠、提著小籃，搖搖晃晃，從屋角的泥道上一路吆喝邀約了過來。“某某家里的！走！我們一起撿地卷皮去！”一個女人吆喝，便立刻得到了更多女人們的響應。于是，山野的小道邊，老巖的低洼處，就到處都是一些穿紅穿綠、嘰嘰喳喳撿地卷皮的女人們。

待那些女人們從地上巖上、山上山下一轉跑了下來，回家的時候，每個人的提籃里，就全都變得顫巍巍、綠瑩瑩的。一路走，提籃里的“地卷皮”還在一路淌著水呢！

那些從野外撿回來的地卷皮，總是要夾雜許許多多的草莖和泥土。女人回屋后，就還得再將它倒入盛滿清水的大盆里，仔仔細細地加以揀擇和淘洗。在“嘩嘩啦啦”地一通忙活之后，等到孩子們放學回家，原先雜亂的地卷皮，就已被女人淘洗得干干凈凈，裝了滿滿一筲箕，擺上了灶臺，油亮油亮的。這卷地皮讓孩子們見了，止不住地直抽鼻息，急嚷嚷地叫著要媽快一些來弄了吃。

看到孩子們這個饞樣，女人就唬著孩子趕快幫著生火做飯，自己又跑到里屋，爬上閣樓割了一刀臘肉出來洗凈切了。這時灶膛里的火，就已噼噼啪啪地旺了起來。女人將臘肉掀進鍋，煎出汪汪的油，將筲箕里的地卷皮，只是往鍋里一倒，地卷皮就開始在鍋里蹦蹦跳跳、“噗噗”地唱起歌來。待加入作料，在鍋里幾個翻炒，最后端上桌的時候，滿屋就已盡是地卷皮的清香了。

那地卷皮，滑膩膩的，吃到嘴里“咯吱咯吱”，說不出是一股泥土的清香，還是一股青草的清香，淡淡的，直鉆人的鼻孔。最后，是直吃得孩子們連湯都不肯放過。

據說，現在城里的高檔宴席也有了鄉村的地卷皮，不知是真是假，但足以說明鄉村的地卷皮，絕對是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