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曉寧 薄 濤
1.衛生部衛生發展研究中心 北京 100191
2.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北京 100084
3.青島市衛生局 山東青島 266700
人口老齡化已成為世界性的重大社會問題,一些經濟發達國家早在20世紀中葉就跨入老齡化社會,發展中國家也將在21世紀中后期迎來老齡化的高峰。從2000年之后,中國已經進入老齡化社會,65歲及以上人口增長迅速。2011年4月底公布的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我國60歲以上人口由2000年的1.31億人上升至2010年達到1.77億人,占總人口比重由10.33%上升至13.26%,其中65歲以上人口由8 810萬人上升為1.19億人,占總人口比重由6.96%上升為8.87%。與發達經濟體國家不同的是,中國的老齡化是在經濟尚不發達、經濟體制改革和社會結構轉型尚不完善的情境下沖擊而來。如何解決這個世界難題,已成為當前經濟社會的突出挑戰。
對于老齡化,眾多學者從不同角度進行了探討與分析,以求尋找應對及有效利用這一現象的途徑。在這種狀況下,從社會支持、社會網絡等視角研究解析老齡發展及養老相關問題,引起了人們極大的興趣。所謂社會支持,主要是指通過他人提供的幫助,使個人獲得包括諸如情感性、工具性、交往性等方方面面的支持。不同性質的社會關系能夠提供不同類型的社會支持。許多研究已經表明,保持社會交往與支持對人類的身心健康發展有重要意義。國外對于老年人的社會交往與社會支持是非常重視的,有的國家和地區甚至把社會支持網絡的大小作為健康生活方式的指標之一。[1]我國目前正處于經濟變遷與社會轉型的活躍期,人口政策帶來的社會家庭結構變化凸顯,老年人傳統上依賴的以家庭和企事業單位養老保障制度為主的社會支持網絡受到根本沖擊,而且由于老年人的生活集聚地主要為社區,社區已成為了國家政策聚焦與實施的基層承載平臺。因此,在健康社區及社區建設的視角下,通過研究現代社會環境下老年人的社會支持與社會網絡支持體系,探求基于社區支持的養老支持模式,對促進社會和諧發展、完善我國養老服務體系建設的作用自不待言。本研究正是基于此目的,利用北京市老人社區支持及社會網絡現狀調查的結果,從社會支持與社會網絡的視角,分析城區老年人的養老意愿、影響因素及社區養老條件,以期為發展與完善老年健康友好的社會政策體系提供建議。
本次調查于2009年10—11月在北京進行,選擇的調查對象為北京市城區中具有本市戶籍的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對于無法回答的老人,問卷中的部分問題可由其照料人或親屬代為回答。
首先,按照立意抽樣的方法,按照不同地理位置、不同經濟水平,并考慮北京市各城區特點及人口實際構成,在北京市18區縣中選取西城、宣武、朝陽、通州四個區作為本次調查的抽樣區縣。其次,采用兩階段抽樣方法,即先在選取的四個區內按每個城區老年人口戶籍數量及比例分配各區需要抽取的社區數量,然后再在每個社區內隨機抽取老年居民家庭戶。
根據老年人的社會經濟特征,按照5%的誤差或95%的精度,計算樣本量,考慮失訪、數據缺失等因素,設計樣本量為1 000份,實際發放樣本為1 035份問卷,實際有效樣本1 018份,有效回收率98.4%。調查采用入戶面對面訪問方法,即由調查員持結構式調查問卷,在征得老人或家人同意后進行面對面訪問。
數據利用SPSS17.0軟件進行描述性分析和二項Logistic回歸模型分析。在本研究的自變量中,先將性別、民族、文化程度等數據轉換為虛擬變量后再進行回歸分析,以此研究各自變量對社區養老意愿影響的差異性(表1)。在分析過程中,為了降維數據和方便分析,對因變量和部分自變量和的選項進行了合并和綜合,如將“非常愿意”與“比較愿意”的結果合并為“愿意”,其余的綜合為“不愿意”,這樣,城市社區老人愿意到養老機構養老的為130人(12.8%),選擇不愿意的老人為888人(87.2%)。

表1 Logistic回歸模型自變量及其參照類
本次調查考慮了各區老年人口的分配比例,實際調查樣本與總體情況比較符合(表2)。共計調查1 018人,樣本結構和數量見表3。

表2 調查樣本城區構成情況

表3 調查對象基本情況
從內容上來講,城區老人養老的社會網絡可以分為經濟支持網絡、日常照顧網絡和精神慰藉網絡,而其中經濟支持網絡是最重要的,但隨著人口老齡化、家庭小型化等因素影響,日常照顧網絡和精神慰藉網絡也日益呈現不可替代之勢。
2.2.1 經濟支持網絡
在城區老人的收入來源中,依靠工資/退休金的最多,占84.9%;其次為配偶,占49.4%;第三位的是“子女供給”,占22.5%;第四位是來自于當地政府或社團救助,占22.3%;其他為3.3%;其他親屬為0.6%;來源于孫子女的最少,占0.2%(表4)。這表明,城市老年人養老的經濟支持網絡基本是基于社會保障形式的正式支持為主,家庭(主要是配偶及子女)支持為輔的混合型網絡結構。

表4 收入主要來源
2.2.2 生活支持與日常照顧支持網絡
對老人的日常照顧提供者進行分析發現,排在前三位的依次是“兒子”(28.5%)、“女兒”(27.7%)、“老伴”(23.7%)。另外,選擇“保姆”的老人占7.2%(表5)。從總體來看,老人的日常照顧網絡是以“家人”為主,社區照顧所起到的作用有限,選擇“社會服務”的老人僅占1.4%。這一方面是由于傳統的家庭照顧在日常照料方面有正式支持所不可替代的作用,另一方面也與我們目前社區服務功能相對滯后有一定關系。

表5 日常活動中的主要幫助者
調查發現,老人們能享受到的社區所提供的養老服務也有限,認為不能享受到來自老年服務中心等社區(街區)組織幫助的老人比例高達80.6%。對提供服務的種類分析發現,老人認為社區主要是組織社會和娛樂活動(23.4%),其次是上門看病、送藥和健康知識(9.4%),回答社區能提供起居照料等服務的比例僅為3.8%(表6)。同時,78.6%老人表示社區內沒有能夠提供上門服務的養老服務中心,而且高達88.6%的老人表示在社區設置這種機構很有必要(表7)。

表6 對社區能提供的社會服務種類的認知

表7 對社區中心提供上門服務的必要性認知情況
2.2.3 精神支持網絡
隨著年齡的增長,大多數老人們都已退出了工作崗位。這種生活方式、活動場景的轉變,可能使得老年人比年輕人需要更多的慰藉與關懷;另一方面,也更容易感到孤獨、焦慮。因此,對于老人的精神慰藉對其晚年生活具有重要意義。
從廣義上看,精神支持包括對老年人的情感支持和心理慰藉,其實質是滿足老年人的精神需求。老年人的精神需求包括了三個維度,即自尊的需求、期待的需求和親情的需求,與此對應的“滿足”是人格的尊重、成就的安心和情感的慰藉。
調查發現,48.0%的老人認為自己現在的生活一般;老人的健康狀況令人堪憂,57.9%的老人認為自己健康很一般甚至不好(表8)。在一些負性情緒感受方面,15.4%的老人會感受到緊張、害怕;18.1%的老人會感受到孤獨感;22.0%的老人會覺得生活單調、無聊乏味;40.3%的老人會覺得越老越不中用;43.1%的老人會覺得參與活動受限(表9)。負性情緒的存在,更反映出老人精神支持網絡存在的必要性。

表8 社區老人自評狀況(綜合)調查結果(%)

表9 社區老人自評狀況(精神方面)調查結果(%)
絕大多數老人(67.3%)表示愿意找人聊天或者訴說心事,其中老伴(34.0%)、兒子(31.9%)、女兒(29.2%)構成了老人訴說心事對象的主體,遇到困難首先想到的幫助對象也是如此排序。說明老人的精神支持網結構主要以家庭(配偶、子女)為主(表10)。

表10 老人傾訴心事與尋求幫助的對象構成情況
城市老人的社區養老意愿的影響因素有哪些、具體影響程度的大小都是值得關注的內容。采用二項Logistic回歸模型進行分析,可以發現城區老人的社區養老意愿受家庭融洽程度、年齡、是否愿意訴說心事以及是否患有慢性病等因素的影響(表11)。
從城市老年人家庭融洽看,認為家庭融洽的老年人參與社區養老的發生比是自認為不融洽的0.445倍,且在0.01水平上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從年齡上看,低齡組(60~69歲)老年人的社區養老意愿發生比是80歲及以上年齡組的0.395倍。70~79歲年齡組城市老人社區養老意愿的發生比是80歲及以上年齡組0.631倍,且在0.05水平上差異有統計學意義。可見,年齡是影響老年人社區養老意愿非常重要的變量。
從城市老人訴說心事和聊天看,想聊天說心事的老人參加社區養老意愿是不想聊天訴說心事的老人的1.786倍,在0.01水平上差異有統計學意義。由此看出,城市老年人社區養老對老年人訴說心事和聊天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平臺。
從是否有慢性病看,患有慢性病的城市老人社區養老的意愿是沒有慢病的老人的0.554倍,且在0.05水平上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表11 城市老人社區養老意愿影響因素的二項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
一般而言,個人的社會支持網絡就是指個人能借以獲得各種資源支持,如金錢、情感、友誼等的社會網絡。在社會支持網絡的幫助下,人們得以解決日常生活中的問題和危機,從而維持日常生活的正常運行。從支持來源渠道來講,學者們通常認為有兩種:一是正式的制度性支持;二是非正式的非制度化支持。對于老年人的生活而言,正式的支持主要是指國家的社會保障制度、社區正式組織的幫助(其主要表現形式為諸如社會保障制度、醫療保障制度、地方推行的助老敬老政策等)等,而后者的支持則主要來自家庭、親戚、鄰里、朋友、同齡群和老同事等[2]。作為一種制度性介入的正式支持,其作為老人基本的經濟支持提供來源,已經在實踐中顯示出成效,并得到了老人及社會的廣泛認可。但由于正式支持的覆蓋范圍有限,提供支持的力度并不盡一致,使得其在老年人晚年生活照顧方面所起到的作用還是有限的。以往的文獻也多證明,老年人的社會支持主要是來自于非正式的社會支持網絡[3],例如親屬等在財政支持、實際支持以及精神支持方面發揮著重要的作用[4]。本研究結果可以發現,盡管城區老年人的經濟支持主要來源于正式社會支持體系,如退休金、養老金等制度性保障形式為其生活提供了最主要的經濟支持;但是,也可以看出,老年人的日常生活照顧以及精神支持還是主要依賴于非正式的社會支持網絡,特別是來自于家庭(主要是配偶、子女等)的支持,構成了非正式社會支持網絡的主體與核心。尤其是對于遇到困難需要幫助的老人來說,來自家庭的支持更成為核心支持體系,這與陳傳峰等利用浙江省老人的調查數據得出的研究結論基本一致。[5]
社會支持及社會網絡的構成直接影響了老年人的生活:一方面社會支持能夠通過對應激的緩沖作用來為個體提供保護;而另一方面又對維持良好的情緒體驗和心理健康具有重要的意義。[6-7]以往研究已經表明,社會支持與老年人的生活質量顯著相關。[8]由于老年人身體機能退化,多數罹患各種慢性病,因此相對于一般人群對于社會支持及所提供的照顧需求更高,Antonucci等學者發現,當老年人面對嚴重的或慢性的身體疾病時,社會支持可以成為一種促使他們戰勝疾病,接受治療和維持心理健康的重要因素[9],這也進一步證實了索茨(Thoits)等對社會支持的功能的論證,即提供“社會情感幫助、實際幫助與信息幫助”。在本研究中,對老人養老意愿選擇的多因素分析結果顯示,生活及日常照顧支持(年齡、是否罹患慢性病)以及精神支持(家庭融洽、聊天溝通)這些要素影響了老年人對養老方式的選擇,可以做出這樣的結論:處于良好的社會支持環境、具有較強社會支持網絡的老人更不愿意選擇機構養老。這也提示我們在制定未來養老政策時,要充分考慮到不同層次人群的需求,更加科學與合理的進行決策。
現代的社區作為社會建設與發展的最基本單位,兼具政治、經濟、文化、教育、衛生和環境保護的網底功能,也蘊藏著豐富的人力、物力等資源。從研究中發現,目前社區通過設立老年服務中心、社區衛生服務中心、老年文化站等一些機構與設施來為居住老人提供從生活、就醫到精神文化等多方面的服務與支持。正在逐漸推廣的社會工作者制度,開始慢慢在社區層面發揮作用。雖然目前其覆蓋范圍與服務內容都還有限,但基于社區的社會支持網絡已經逐漸被老人們接受并需要,可以預見,在老齡化日益嚴峻的形勢下,大力發展以社區為主要依托,整合家庭、現有社會保障制度、社會工作者,以及社區內各種可用資源所形成的老年社區支持網,既是時代發展的必然趨勢,更是保證老年人達到理想社會支持滿足狀態的充分條件。
社區養老是社區老人參加社會養老的重要選擇之一,更是社會綜合養老服務的必要補充,其服務對象、服務內容和服務形式可以依托社區資源和老人養老意愿實際,通過制定系列服務提供和服務利用政策來穩步和全面地實現。
首先,要發揮政府在社區養老事業上的社會支持作用,通過整合社會資源、設計系列的社區為老服務政策來“指導家庭養老,發展和完善社會養老,規范院舍養老”;其次,創新機制,鼓勵與引導社會力量參與到為老服務體系的建設中;第三,通過豐富社區服務內容,完善與加強社區功能,形成一個依托社區、服務居民的綜合養老服務體系,這既是解決當代老人養老問題的途徑,也是應對未來老齡化人群養老問題的重要戰略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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