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2006—2009年字母詞的解讀

周紅照

（中國傳媒大學 文學院，北京 100024）

一、研究目的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社會的迅速發展，新事物、新概念、新現象不斷涌現，人們的對客觀世界的認識也不斷深化，為了滿足交際的需要，自然需要創造新詞語來指稱這些“新生事物”，其中，字母詞便是應運而生的一類新詞語。面對CD、MV、BP機、CT、B超、DNA、CCTV、UFO、WTO、GDP、NBA、LV、AA制、甲型H1N1流感、SARS、VIP、QQ、MSN、ATM、G20、3Q等字母詞，有的人認為不規范，破壞了“語言的純潔”，可是這些詞語并沒有因為受到批評而消失，而是照樣流行，并為大眾普遍接受使用。我們贊同于根元先生的觀點：“交際值應該是衡量規范的唯一標準”［1］，“漢語中很多元素來源不同，但只要對我們的系統有利，就是我們系統的”［2］。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有些字母詞的確不易理解，給我們的交際帶來了一定的障礙。本文選取《2006漢語新詞語》［3］、《2007漢語新詞語》［4］、《2008漢語新詞語》［5］、《2009漢語新詞語》［6］收錄的所有字母詞（表1）作為研究對象，從不同角度進行解讀，以期能夠彌補當前語言學界字母詞研究領域的一些空缺，同時幫助普通的讀者更容易地讀懂字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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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研究內容

（一）字母詞構成

1.構成元素

由表1可知，字母詞由拉丁字母（大寫字母、小寫字母）、阿拉伯數字、漢字三種字符構成。

2.結構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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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表2我們發現，2006—2009年出現的字母詞中，“字母、漢字”組合構成的最多，占了約70％，其中“字母+漢字”這種前加式占絕對優勢，非常突出，占60％。；其次是單純由字母構成的，約占1/4；最少的是“數字+字母+漢字”，不到10％。

另外要說明的是，表2中所列出的字母詞的結構方式，只涵蓋了2006—2009年《漢語新詞語》所收錄的字母詞，不代表所有字母詞的構成方式。字母詞的構成方式至少還應包括以下幾種：

（1）字母+數字：MP3、G20

（2）數字+字母：3Q、3D

（3）字母+數字+字母：B2C

（4）字母+漢字+字母：（空位）

（5）字母+數字+漢字：（空位）

（6）漢字+字母+數字：（空位）

（7）漢字+數字+字母：（空位）

（8）數字+漢字+字母：（空位）

（4）—（8）類型的字母詞我們尚未找到具體的實例，但我們預測在不久的將來必定會出現。新詞語能否顯現“涉及語言外部（如社會文化條件）和語言內部（如語言自身的調節）諸多因素”［7］，我們將在下文第（七）部分專門討論字母詞的預測問題。

（二）字母詞的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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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2009年《漢語新詞語》中的字母詞，98％是名詞性的。由此可以推斷：漢語中的字母詞絕大多數是名詞性的。這一結論對中文信息處理中字母詞的詞性標注具有重要參考價值。為什么動詞、形容詞等其他詞性的字母詞幾乎沒有呢？這可能是由字母的屬性決定的，字母不具有動作屬性，也不具有性質、狀態等描寫屬性，以及程度、指示、語氣等其他詞類的屬性。

（三）字母詞的來源

我們借鑒國家語言監測與研究中心《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在統計年度新詞語的來源時所采用的方法，將字母詞分為政治（簡寫為政）、經濟（經）、科技（科）、文教衛生（文）、社會（社）、網絡（網）6個方面進行統計，以方便將日后將字母詞與所有的新詞語進行對比研究，從中發現字母詞的獨特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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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表4可知：

1.政治領域的字母詞最少，這可能與政治比較嚴肅、正式的特點有關。

2.網絡是產生字母詞的重要領域，這也許從某個側面反映了近年來網絡與人民群眾的關系越來越密切以及網絡詞語活潑、新鮮的特點。

（四）字母詞中“字母”意義的解讀

字母詞的難懂之處在于字母詞中“字母”的意義往往難以理解。通過分析表5我們發現，大部分字母詞中的字母代表英文單詞（短語）的縮略形式，如“O一代”，“O”是Obama（奧巴馬）的縮略；“GQ”是Green Quotient（綠色商數）的縮略。除了這種常見的情況之外，我們還發現了另外5種類型。

1.英文原詞

指的是字母詞中的字母并非英文單詞的縮略形式，而是英文原詞本身。如“NONO族”，指的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NONO”就是英文里的否定詞“NO”的雙重否定。

2.漢語拼音聲母

指的是字母詞中的字母并非來源于外文，而是用漢字的漢語拼音的聲母來代表整個漢字。如“D字頭、C字頭、G字頭”，“D、C、G”分別取漢字“動、城、高”的漢語拼音“dònɡ、chénɡ、ɡāo”的聲母；“JM聯盟”，“JM”取“京罵”的漢語拼音“jīnɡmà”的聲母。

3.借形

指的是借用某個字母的外形特點來表示某種意義。如“O靚模”，指可愛、漂亮，深受年輕人喜愛的大眼睛少女模特，“O”指大眼睛；“M型社會”，指左邊的窮人變多，右邊的富人變多，中產階級卻忽然減少，“凹陷”下去的社會類型。

4.仿詞

模仿既有字母詞造出來的詞。如“AB制”，仿“AA制”造詞。

5.新造詞

組合字母構成新詞來表示新概念、新事物、新現象。如“aH”，量詞，指科學研究中一種可以用儀器測量的笑的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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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字母詞的構詞方式

假設把字母詞中的字母視為語素，根據結構把字母詞分為單純詞和合成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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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表6，我們可以歸納得出字母詞在構詞方式上的兩個特點。

1.字母與漢語詞根結合構成的復合詞皆為定中結構的名詞。聯合、主謂、動賓、狀中、中補等結構的字母詞在2006—2009年的《漢語新詞語》中一個也沒有出現。當然，這并不意味著這些構詞方式在當前或將來的語言生活中不會發生，例如2011年新出現的非常熱的“hold住”便是中補結構的動詞。但這也確實表明了定中結構在字母與漢字詞根結合構詞時占據著絕對的主導地位。

2.除了定中結構的構詞方式外，“字母+類詞綴”的構詞方式，成了字母和漢字組合的另外的唯一方式。這可能是因為“族、客、吧”等類詞綴不僅語義上滿足字母語義搭配選擇的要求，而且類詞綴新穎、時尚的特點吻合了造詞者追求“陌生化”與視覺沖擊力的造詞目標。

（六）字母詞產生的原因

很多以漢語為母語的人可能會有這樣的疑問：“字母詞這么難懂，為什么不直接用漢字造詞呢？”我認為，原因主要有以下幾個。

1.簡易經濟。如NBA（美國男籃職業聯賽）、DNA（脫氧核糖核酸）、CPI（消費者物價指數）、E爸媽（會在網絡上購物的中老年人），用字母詞顯然比用漢語要簡潔得多，稱說起來更方便，更容易記憶。

2.生動形象。如“O靚模”，借用字母“O”表示“大眼睛”，生動形象，讓人很容易地聯想到這類模特“大眼睛”的特點；“M型社會”，借用字母“M”非常形象地刻畫出了該類社會兩邊高，中間凹陷的特點。

3.避諱。如TMD、牛X、BT、SB等，主要見于網絡語言。

4.諧趣。如MM、阿Q、飯Q。

4.求新求異。如“hold住”。

5.符合漢語的韻律習慣。如“3G手機”是“第三代手機”的意思，但“2/2”的音節組合方式要比“3/2”的音節組合方式讀起來更富有節奏和韻律，更為我們的“語感”所青睞。

6.國際交流的需要。如“CEMS”指的是聯想集團提出的一種商業技術理念，包括成本（Cost）、效率（Efficiency）、管理（Management）、安全（Security）四部分，旨在在公共計算、企業計算和個人計算三大領域不斷提供品質卓越的產品和服務，滿足用戶對成本、效率、管理和安全的需求。聯想作為跨國公司，需要用英語在向國外不是以漢語為母語的消費者宣傳自己的商業理念，“CEMS”便是對其商業技術理念的簡要概括。

（七）字母詞的預測

在新詞語預測的策略方面，周洪波提出了仿造、縮略的途徑，劉一玲提出了對外來詞語改造的途徑，于根元提出了占位的途徑、類似元素周期表的途徑、合乎條件的成批的類推的途徑。這些方法在字母詞的預測上也同樣適用。同時，字母詞具有自己的特殊之處，在預測方法上也有不同于其他類型的詞語的預測策略。下面是根據2006—2009年《漢語新詞語》中出經顯現的字母詞所做的一些預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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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W型社會：指富人和窮人減少，中產階層增多的社會類型。與“M型社會”相反。

M型企業：指工資差距非常大的企業，要么高得驚人，要么低得離譜，中等工資水平的人卻很少。

H型社會、T型社會、U型社會主要是根據字母的“字形”做出的預測，其具體的意義暫時還無法給出，或許是依據財富分配狀況，或許是政治地位，或許是其他標準。

2.X字頭：鄉際列車。仿“C字頭”造詞。既然已經有了城際列車，隨著經濟的發展，將來可能會出現鄉際列車，即鄉村之間的列車。

“磁懸浮列車”如果按照既有的“首字拼音聲母”+“字頭”的構詞方式，應該命名為“C字頭”，但是“C字頭”已經占位指城際列車，所以磁懸浮列車只好采用別的符號方式，我們的預測是“CI字頭”，當然也有可能式其他字母或者空位。

3.4G手機：第四代（The Fourth Generation）手機。隨著科技的發展，手機會不斷地更新換代，4G、5G、6G……都可能會出現。

4.AC制：由一方結賬，另一方只負責陪吃、陪玩等。仿“AA制”“AB制”造詞。

ABC制：聚餐時一方支付大部分，一方支付小部分，第三方只象征性地支付一點兒或不支。

BC制：由不在場的第三方結賬，在場的雙方只需支付少量費用或不支付任何費用。

5.O二代：指在美國下一屆總統選舉中仍然追捧奧巴馬的一代。O是Obama（奧巴馬）的首字母。仿“O一代”造詞。

6.IAD醫生：幫助上網成癮的人戒除網癮的醫生。［IAD，英語Internet Addiction Disorder（互聯網成癮綜合征）的縮寫］

IAD治療中心/IAD診所：治療互聯網成癮綜合征的醫療機構。

“IAD醫生”“IAD治療中心/IAD診所”是針對“IAD少年”和“IAD痛苦”造出來的詞，指旨在幫助IAD少年擺脫IAD痛苦的醫療機構。

7.QQ在線族：指QQ在線時間非常長，幾乎24小時在線的人。

QQ忙碌族：指習慣選擇忙碌模式使用QQ聊天工具的人。可能是真的忙碌，也可能是故意設置成忙碌狀態。

QQ離開族：指習慣選擇離開模式使用QQ聊天工具的人。可能是真的離開，也可能是故意設置成離開狀態。

這三個詞都是仿造“QQ隱身族”類推造出來的詞。

8.VIS服務：為非常重要的學生提供的專門服務。［VIS，英語Very Important Student的縮寫］“VIS服務”，以及2008年出現的“VIC服務［VIC，英語Very Important Student的縮寫］”都是對“VIP服務［VIP，英語Very Important Person的縮寫］”的具體化。可以預測，將來有可能會出現表示“為非常重要的病人/乘客提供的服務”的字母詞，但是病人/乘客對應的英語單詞Patient、Passenger都是以P開頭，因此若兩者也用“VIP”表示，就會與已經存在的“VIP［Very Important Person］”重復，但是如果將VIP標語設在醫院、檢票口、列車車廂等場所，借助客觀環境，歧義便可以基本消除，因此已經占位指“非常重要的人”的VIP在特定的場合可能會讓一些位置出來。

9.票Q：一種網上預訂車票、機票的軟件。

房Q：一種網上預訂房間的軟件。

兩者都是仿“飯Q”造詞。

10.甲型H（1—15）N（1—9）流感

“H1N1”是病毒名，“H”指的是血球凝集素，“N”指的是神經氨酸酶。血球凝集素共有1—15型，神經氨酸酶共有1—9型，根據其結構類推，則“H5N1”“H13N6”等流感也可能會出現。

單純由字母組成的詞，如EMBA，CDMB，QUID，TɡC，UU，aH，BCCI，CEMS，CVC，GQ，ECFA等預測的難度比較大。這些詞是英語單詞組成的臨時性詞組的縮略形式，英語單詞臨時組合成的詞組數量太多，可能性太多，而且大部分研究字母詞的學者并非生活在英語國家，對英語國家語言生活的最新狀況缺乏了解。另外這些詞涉及政治、經濟、科技、文化、體育、教育、衛生等諸多領域的前沿知識，“詞語的預測不但須有語言學方面的功力，也須有社會知識的基礎，還要思想開放，目光敏銳”［8］，因此這些詞語預測起來很不容易。

潛在的字母詞能否顯現，既受語音、語法、語義、已經存在的相關詞語等語言內部條件的制約，也受經濟、科技、文化等語言外部社會條件的制約，根本上是由交際需要決定的。我們說CC族，但不說“族CC”，因為后者不符合漢語的構詞規則；我們說CPI補貼，但不說“補貼CPI”，因為語義上不搭配；C字頭已經占位指城際列車，就很難再指磁懸浮列車；假如繼3G手機后，人們發明了某種新的通訊工具取代了手機，“4G手機”就失去了顯現的條件；假如奧巴馬宣布不參加下一屆的總統競選，“O二代”也就失去了其指稱的對象，自然也就不會顯現。

三、結語

本文以《2006漢語新詞語》《2007漢語新詞語》《2008漢語新詞語》《2009漢語新詞語》中的字母詞作為研究對象，采用定量分析與定性分析相結合的方法，從構成、詞性、來源、“字母”的意義、構詞方式、產生原因、預測7個角度對字母詞進行了比較全面、詳細的解讀，得到了許多前人沒有發現的規律。限于四部著作收錄的字母詞數量比較少，時間跨度也相對較短，因此本文主要采用的是把收集到的字母詞視為整體進行共時研究的策略。收集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出現的所有字母詞，進行縱向的歷時比較，研究字母詞歷年來數量的增減狀況、生命力長短、與重大社會歷史事件的關系等，是值得我們下一步認真研究的課題。

［1］于根元.應用語言學概論.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159.

［2］于根元.應用語言學教程.北京：華語教學出版社，2008：53.

［3］周薦.2006漢語新詞語.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

［4］侯敏，周薦.2007漢語新詞語.北京：商務印書館，2008.

［5］侯敏，周薦.2008漢語新詞語.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

［6］侯敏，周薦.2009漢語新詞語.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

［7］［8］周洪波.新詞語的預測.語言文字應用，1996，（2）：77，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