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豈能無理想
現在人們很不愿意談理想。多少年來,講理想給以人們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印象:一個說教者夸夸其談,一大群人在茫然地被灌輸。而事后的發展證明,那些曾經是宏大的題目,已經被打得仰面朝天,沒有人再理會它了,反而是世俗的話題經得住時間的磨練,當下電視臺的節目播出表和暢銷書排行榜都能證明理想類話題的不受歡迎程度。總之,現在談理想與空洞的說教好像已經沒有什么區別了。
但是,如果不把理想說得那么神乎其神,說一說生活的目的,還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情,其實,理想不就是生活的目的么?只要說者別擺出教師爺的架勢,把話說得直白一些,把文章寫得清淡一些,去掉過多的功利,談一談理想還是很有裨益的。
人類的理想最初是以宗教的方式存在的,它最初解決的是“人胡為乎來哉”這個問題,這是個曾經困擾過每一個優秀民族的問題。那些民族的先知或者圣人之所以受到這個民族的極大尊敬,都是因為他們在這個問題上給出了一套相對完美的答案,這套說法隨后成為這個民族的信仰,成為那個民族的共同理想,這個民族才成為無愧于現代社會的民族。
反過來說,如果一個民族突然間迷失了自身,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而生活的話,顯然是一個潛在的危機在醞釀,這非常值得有心人的關注。我們現在這一代青年在生活的目的方面,沒有接受到足夠充分而有效的理想教育,使得不少青年人的人生觀出現了某種“離散”。與幾十年前的青年相比,現在能把青年人用健康的文化力量凝聚起來的信仰很少了,不管是有關方面,還是無關方面,只要你是一個對民族對社會負責任感的人,你就應當正視并認真思考這個問題。說這樣的話會招人不高興,尤其是年輕人的不高興,但是只有過來人才能對此有真切的比較。
我們民族對未成年人的理想教育應當是什么樣子?反正不是現在的應試教育,不是刻板的傳統教育(讀經之類),也不是美國式的“大撒把”青少年教育。對我們的青少年進行最好的理想教育這是一個大問題,花多大的力氣做好這樣的事情都是值得的。而且這也是一個很急迫的事情,一定要盡快把文革以來欠缺的這一環補上。這是我們現在所有活著的中國人的社會責任和歷史責任。
傳統的力量
我關心國家大事國際政治已經有半個多世紀的時間了。我注意到最近這些年來,無論是國際政治還是國內實際狀況,越來越有向舊的傳統回歸的趨勢。埃及的穆斯林兄弟會又重新執掌了國家政權,這讓美國人有苦說不出,從1973年第三次中東戰爭以來,尤其是埃及與以色列簽訂和平條約以后,美國人在埃及身上花的錢幾乎與給以色列的錢一樣多,四十年來,在美元的作用下,埃及成了中東地區接受西方文化的領頭羊。而一旦那里的強人政治失去了掌權的機會,埃及人最終還是用西方人的方法——民主選舉——讓傳統重新回到權力的頂峰。
我們國家也是這樣。一百多年來,一次又一次的革命矛頭指向了孔教和它的教主孔子,在最嚴峻的時候,連孔子的老墳差點都要給掘了,大人小孩都不叫他的名字只叫他“孔老二”。可是一陣風過去了,現如今他的大名不但重新鑲上了金邊,而且遠渡重洋,——遍布世界的孔子學院成為了輸出中國傳統文化的總批發站。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反復呢?我以為是傳統的力量在起作用。
傳統有這么大的作用,我們為什么不能徹底地臣服于它呢?
傳統不是當代人的作品,它是祖宗們依據他們那個年代的情況創制和修改的。傳統是一股無形的力量,大多數人自覺不自覺eH42zDGpLK82J5kan9+CuA==地服從它。那些力圖改造和變革傳統的人,雖然是出于好心的變革者,但是如果不考慮到傳統的這股潛在的力量,終歸會造成失業上的失敗。
傳統對一個民族的存在和發展有那么大的意義,但也應當同時看到它的局限。一個民族如果恒久地處于強盛的狀態中,所有其他民族都不敢欺辱它,都羨慕它的社會生活的安排,都一直仰慕它的生活方式,那么這個民族就沒有必要對它的傳統文化進行改造。中國古人一直俯視外部世界的一切,那時中國的國力和民眾的生活水準就是本錢。但是在某年某月開始,別人開始不拿中國當成天朝大國看了,進而發展到欺辱中國人、掠奪中國的國土和資源時,中國人就應當反思發生這樣的事情的原委了。我思考,不是我們后來落伍了,而是別人發現和創造出來更為先進和富有生命力的文化體系了。這就是西方人的現代文化。在這樣的新興文明體的沖擊下,中國這個老牌的“繁榮”文明體漸漸地顯出了頹態。
為了民族的生存,為了曾經的榮譽,中國人開始了反思,其結果是把傳統當成了替罪羊,一個勁地力圖徹底擺脫傳統的羈絆,甚至把傳統完全當成包袱,欲除之而后快。而一旦因為某種原因獲得了寧靜,打算好好地做一做事情的時候,又發現沒有了傳統原來所有的努力都建立在半懸空的時候,又來個180度的大轉彎,企圖再找回傳統重新當作神圣膜拜。一次又一次的反復耽誤了時間,浪費了發展的機緣。如此反復的周折,還在民族內部引起了混亂,在外部招來了鄙夷的眼光。我以為,現在在環境相對和諧的時候,應當對傳統進行周詳的分析,不要再犯忽左忽右的錯誤了。一方面將現代世界上最先進的文化進行透徹的介紹和普及。另一方面也要全方位地重新評價我們傳統文化的短長,來一場關于傳統及其被改造的持續大討論,以確定我們未來的文化走向。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應當是鏟除既得利益集團的過度干預,才能得出對民族未來的前景最為有利的結論來。
源生在骨髓里的貪欲
當今社會,信息高度發達,各種各樣的掌權者的行動和行蹤受到媒體和公眾的嚴密關注或監視,一個現象誕生了,那就是各國查處的貪腐案件明顯地增多了。有韓國現任總統李明博的兄長李相得,有臺灣地區的國民黨行政機構的秘書長林益世,而國內的例子就更多了,內蒙古自治區的副主席劉卓志、山東省的副省長黃勝等一系列高官最近被雙規甚至被判刑等等。我就想,這些人能在百萬人中脫穎而出,成為高級干部,那都是人中豪杰,怎么就為了那幾個錢把自己的前程和命運給斷送了呢?他們真的就缺那幾個錢么?我說不是。我認為,所有人,只要是個當事人,或早或晚都在一個問題上犯糊涂,那就是貪欲。我不認為能把人機械地分為好人壞人,好人如何如何,壞人如何如何,這樣的錯誤判斷源于我們的傳統文化(君子小人哲學)的影響,也與當代人的急功近利有絕大的關系——人們往往在利用這些深藏于人們頭腦里的習慣性思維以達到否定他人、抬高自己的目的。其實只要是人,都有人類的一些共性,貪欲就是其中之一。
人的貪欲之源,可以追溯到動物對食物和水源地的占有欲、對異性的向往和占有欲,這些欲望的產生是與其生命誕生是同時的,因而很少有人會想到它的頑固性和天然性。而中國人長期以來所受到的教育則更加深了這一印象,那就是中國人的圣人哲學或君子哲學,好像一些人生來就是好人一些人生來就是壞人。于是中國歷史上的法學思想就一直按照因人制宜的原則設計法條和刑律。結合中國現今的社會制度,中國現行法律就有一個缺陷:對制度外的人是以不信任為起點的,對制度內的人是以充分的高度的信任為假設的,尤其是對一個地區、一個部門的一把手,那法律監督就像是多余的一樣,不如此也不會有那多的高官達人最終變成階下囚了。
西方發達國家的法律體系可謂完備,法律監督可謂細致入微,尚且有鋌而走險者,以中國這樣正在轉型期的后進國家來看,如果死摳法律條文或超前把西方國家的某些做法照搬過來(例如讓官員們上任前公布財產狀況、卸任后接受嚴格的財產審計),會造成許多難以處理的難題,進而引發社會抱怨或動蕩。但是這樣一種有效的做法遲早要推行的,我們應當早一點為此做點準備工作,例如搞個試點什么的。
貪欲每時每刻從每個人的骨子里滋生出來,它跟食欲一樣與生俱來與死同歸。許多偉人毫不掩飾自己的這個特性,例如盧梭在他的《懺悔錄》里曾經毫不掩飾自己一些卑微的念頭,這并沒有降低后人對他的敬仰。反而是那些回憶錄中在把自己寫得圣人一般的文字最受后人的質疑,這樣的人,肯定回隨著時間的推移淡出人們的視線。
中國文化是圣人哲學的標榜,它的一個致命的缺陷是不承認所有人的內心深處都藏有貪欲這個劣根性,這一缺陷就讓中國文化永遠停滯于一個水準上難以升華。西方人就以基督教文化的“原罪”形式突破了這個瓶頸,因此才有了用法律這把利劍將所有人都置于它的威懾之下的社會制度,進而才有了現代社會的進步。而在現在的中國,“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這句話仍然只是一個愿景,微此,社會就不能以“現代”相稱。
中國人只說“人人皆可為舜堯”,其實人人也皆可為桀紂。一個文明體如果從根本上無視這一點,那么這個文明體的致命缺陷就規定性地被鑲嵌在它的骨髓之內了,其外部表現就是文化上虛偽和做作。只有忍痛把這類缺陷從中國文化的體內全都剜除出來,才能成功地改造我們的文化,進而實現變革我們社會的遠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