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擷取池莉的主要小說作品,分析論述了民俗描寫在文學文本中具有重要的價值。這種文學創作手法有助于渲染多彩的小說環境,推動文本情節的展開;可以增強小說的可讀性;能夠凸顯小說人物獨特的地域性格。同時指出文學創作者要謹防或因過分關注民俗中的日常生活,或因無選擇地照搬民俗而忽視了文學精神層面的深化和方言的粗鄙化問題。
關鍵詞:池莉小說;文學創作;民俗;文學價值
民俗,簡言之,即民間風俗,“指一個國家或民族中廣大民眾所創造、享用和傳承的生活文化?!逼渚唧w內容包括民眾生活的方方面面。民俗與作家、作家的文學創作都有著極其密切的聯系。作家的文學創作要塑造人物,構造人物的社會關系,以及表達人物的思想情感和行為活動,都離不開現實生活中人們的生活方式,即民俗。新寫實小說家池莉在文學創作中以豐富的民俗文化凸顯了武漢人的民情民性,在濃厚的地域文化背景上勾勒出世俗生活圖景,以頗具風格的民俗語言描繪出獨特的武漢市民風情。民俗描寫對池莉小說的環境描寫、情節結構、人物塑造方面均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可以說,民俗描寫已成為了小說有機體上不可缺少的血肉。
一、民俗描寫有助于營造小說環境的多彩性
作家在文學創作過程中適當地運用民俗描寫可以營造出一種獨特的地域文化氛圍,為小說的情節發展提供具有敘事性、邏輯性的故事背景。這種創作方法得到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眾多作家的青睞和運用,如沈從文的“湘西系列”,趙樹理的“山西農村小說”,池莉小說等,都是將那一方水土的地域特征作為文學作品的故事背景、推動了小說情節的發展。其中,池莉主要是從以下幾個方面來構建小說的故事背景。
一是使用都市民俗文化作為小說創作的大背景?!扒绱ㄩw下,新枝歷歷;鸚鵡洲上,芳草萋萋。一橋飛架南北,三鎮通達東西”,東湖的秀色、長江大橋的宏偉、珞珈的青巒、琴臺之遺韻等武漢江城風光在池莉的小說中都有描述。池莉小說幾乎展示了武漢三鎮市民生活狀態的全貌?!叭偠α?,兩江匯流;地處中原,南北樞紐;城區里要山有磨山珞珈山洪山蛇山龜山鳳棲山,要水有東湖南湖紫陽湖蓮花湖月湖墨水湖;山上草木蒼郁,湖畔垂柳籠煙?!边@些都是武漢市標志性的地名,帶有明顯的武漢都市地域文化特色。池莉通過運用武漢的都市民俗文化來作為小說創作的背景,營造了濃郁的地域文化氛圍,有助于小說的故事情節生動、有序地展開。
二是采用方言增添小說敘事的現場感。池莉主要將方言運用在小說人物語言的對話和小說的敘述語言中。池莉小說《冷也好熱也好活著就好》中人群吃完晚飯,坐在自家的竹床上納涼、聊天:
王廚師說:“個雜種,我漂洋過海不曉得跑了多少國家和城市,個雜種,他們的油條都是軟皮隆咚的,只有我們武漢的油條是酥酥的?!?br/> 許師傅說:“咳,提不得嘍……哪個城市比得上武漢?光是過早,來,我們只數有點名堂的……”
小說中,池莉讓人物使用方言對話,并灌注相應的武漢特色的語氣、語調以及語感,方言對話組成的生活化場景,增添了小說敘事的現場感。池莉《煩惱人生》中有這樣一段敘述:
“他背后不長眼睛,但卻知道,那排破舊老朽的平房窗戶前,有個燙了雞窩般發式的女人,披了件衣服,沒穿襪子,趿著鞋,憔悴的臉上霧一樣灰暗?!?br/> 看到這些敘述語言,讀者仿佛此刻正身臨其境地目測到武漢清早舊式的平房里,一位盡職的妻子,自己還來不及妝扮,目送丈夫和兒子出門的情景。池莉在小說中充分運用方言來記錄人物的言行舉止,增添小說敘事的現場感,使讀者具有強烈地閱讀下去的欲望。
三是運用楚地巫風營造小說神奇的敘事氛圍。楚人崇巫,武漢是籠罩在神奇、浪漫楚文化之中的都市。池莉的多部小說中就不失時機地通過描寫“突發事件”的方式來凸顯了楚地巫風的民俗文化,如池莉的小說《一冬無雪》中神奇的自然與命運反常的契合,《兩個人》中兩個人突發的命運錯位,《預謀殺人》中多次出現的、突發的陰差陽錯以及《誰在支配一切》中朦朧、神奇的巧合等。池莉的小說《你是一條河》中描寫了沔水鎮中“靈姑”的出現改變了女主人公辣辣的命運。池莉小說中這些“突發事件”的發生和情節的發展大多沒有深層的原因,但卻往往神奇、朦朧地關系到小說中人物的命運或影響到一件事的結果,營造了小說神奇的敘事氛圍。
二、民俗描寫強化了小說的可讀性
可讀性是小說的第一要義。池莉小說常讓讀者感到既親切、人情味十足,又奇特、引人入勝,它既如一幅豐富內容的歷史長卷,又如一幅精彩紛呈的風俗畫,吸引讀者讀了就放不下。其原因除了小說中人物性格鮮明,故事引人入勝之外,精彩紛呈的民俗文化描寫還增加了池莉小說的趣味性和可讀性。細細品味池莉的小說,思索其吸引讀者的原因,主要有三點:
一是池莉的小說大多是按照時間的流程來描寫民俗,是遵循民間的敘述手法。這里所說的民間敘述手法是指不用、盡量少用或避免使用那些會使小說讀起來比較難解,需要花時間推敲的陌生化描寫手法,比如插敘、倒敘等。池莉小說《煩惱人生》中沒有進行陌生化地敘事,沒有進行思維進一步的深層次地選擇、提煉,而是選擇了民間敘事方法,以近乎攝像的敘事方式“跟蹤”了漢口工人典型代表印加厚辛苦、繁瑣一天的生活情景。池莉巧妙地采用這種由精英情懷通向民間閱讀的民間敘事方法來敘述小說故事,特別是將民俗文化技巧性地運用在小說中,增加小說情節的靈動活力,給小說的故事情節提供鋪墊,推動故事情節展開,增強了小說的可讀性。
二是池莉的小說運用了極具傳奇性的民俗故事。傳奇性是大多優秀著作、暢銷書的法寶。 “傳奇”最開始是指唐代流行的一種文言小說,后來在文壇中經過演變,現代意義上的“傳奇”主要指一種人物行為超常、故事發展節奏明快、故事情節離奇的,帶有消遣性、娛樂性,并具有明顯的通俗化、民族化的民俗故事。池莉就擅長在小說中采用傳奇性民俗來增強小說的可讀性。如小說《冷也好熱也好活著就好》就是以稀奇事:體溫表熱爆和獨特廣場民俗“竹床陣”來吸引讀者的。《來來往往》塑造了名聲大噪的傳奇民俗文化藝人麻雀?!渡钚恪分凶髡邔⒅魅斯珌黼p揚和嫂子小金的矛盾沖突集中放在廣場民俗的敘述中,使矛盾集中、反應強烈,同樣達到了一種新奇的藝術效果。
三是池莉小說中民俗描寫是對應時代變化的描寫。李子云曾指出:“歷史上有些作家不能跨越他所代表的那個歷史時代,只能屬于一個歷史時期,而有些思想不凝固、不停滯的作家,則能與時代共進?!背乩蚓褪沁@樣一位與時共進的作家,池莉的小說《你以為你是誰》對應的是當時國營大中型企業的經濟轉軌的背景。《午夜起舞》、《化蛹為蝶》則是對應市場經濟、商品大潮的特定故事背景?!缎〗悖愫谩肥顷P于“美人撈”新潮、時尚民俗的描繪。特定的社會環境、背景營造了池莉筆下變幻的世俗舞臺:由靜態都市世俗生活素描,轉為動態的都市世俗生活速寫,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刺激、激變的“都市民俗”。
可以看出,池莉在文學創作中適當的民俗描寫制造出了求新求奇的效果,在小說情節上進一步突出了懸念,結構上更追求錯落有致、跌宕起伏,以一種自覺靠近民間閱讀習慣、閱讀心理的姿態和敘事風格以贏得民眾讀者的親和力,強化了小說的可讀性。
三、民俗描寫增強了小說人物地域性格的立體性
池莉小說中的主人公是在歷史長河中煉就了粗獷精明、勤勞奢華等多重性格的武漢人。關于小說人物的刻畫,池莉不是以傳統的詳盡敘述、不斷強調的手法來描寫,而是采取了民俗描寫來強化小說人物地域性格的立體性。如在《你以為你是誰》中,池莉雖然減少了對人物背景的鋪墊和人物性格的刻畫,但小說中的人物站在武漢都市民俗的現實或歷史生活的具體背景上,栩栩如生。池莉小說對人物的刻畫主要有小市民、知識分子和商人三類。
中國農業社會的大背景決定了中國小說創作者只有從民間生活中的“俗”世界中多取材于平民現實生活,才能獲得藝術的源泉和創作的生命力。生活在武漢城市里個性鮮明的小市民,貫穿于池莉的多部小說中。其中《煩惱人生》中刻畫整天為生活瑣事而煩惱的自強、進取的市民印家厚;《生活秀》中來雙揚是一個潑辣、堅強的老牌個體經營者?!短柍鍪馈分卸鲪燮饋砣缒z似漆、煩惱一上來就鬧著離婚的小兩口趙勝天和李小蘭;《不談愛情》中具備了幾種面目、軟硬兼施降伏女婿莊建非的吉玲的母親;《冷也好熱也好活著就好》到處宣講體溫表熱爆,呈現出樂觀性格的貓子等,池莉小說站在武漢都市民俗的背景下,不回避他們的粗俗丑陋,字里行間對這些小市民充滿感情,流露出贊賞。
生活在武漢都市社會里的知識分子們,同樣也在小說民俗描寫中得到了彰顯。池莉塑造了一系列世俗化的知識分子形象,小說《讓夢穿越你的心》中描寫了畫家、演員、詩人、編輯等文藝界的知識分子。一方面作為知識分子的他們對愛情充滿幻想,但另一方面又拋開了知識分子的道德準則、表現出自私自利,置生病的朋友于不顧去游玩,毫無知識分子的痕跡,反而呈現的是見利忘義的形象?!恫徽剱矍椤分校f建非為了性欲就跟豐滿的吉玲結婚,缺少作為知識分子應有的理性思維,他不考慮自己與吉玲在文化層次、生活情調等現實沖突的因素?!赌阋詾槟闶钦l》中死要面子的湖北大學中文系李老師是腐朽知識分子代表。
武漢是個歷史悠久的商業城市,武漢人的商業性格在池莉小說主人公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你以為你是誰》中的陸武橋,可以說,是池莉塑造的一個完美的“商人英雄”形象,他責任d9OA7+kAP+pUmJ2TsgwMwg==感強,有情有義。還有小說中陸建設、李浩淼“街頭做籠子”,倆人配合天衣無縫,表演爐火純青,毫無瑕疵,盡顯武漢市民精明、圓滑的性格特征。還有《不要與陌生人說話》中憑借精湛的美發手藝,闖蕩大城市,實現生活小康,樂觀、實在的徐靈;池莉通過對民俗文化描寫進一步增強了小說人物精明、圓滑、實在等地域性格的立體性,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獨特的印象,提升了文學作品的文化意蘊。啟示我們:民俗文化是文學創作的寶貴資源。
有必要指出的是,還有兩個問題應該引起文學創作者的注意。一是要避免因過分關注民俗中的日常生活或因無選擇地照搬民俗,忽視了文學精神層面的提煉和審美價值的提升。二是作家在文學創作中運用語言民俗,主要是運用方言的粗鄙化問題。忽視了文學精神層面的提煉和“粗糙”和“低俗”的生活化語言,不僅沒有達到增強小說的可讀性的目的,反而會影響文本整體的文學審美效果,應引起文學創作者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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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宗寶琴(1986-),女,湖北孝感人,碩士,湖北民族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學科專業:文藝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