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人類學的理論引入企業管理中,最重要的是啟發我們用人類學的田野方法,更為認真和細致地觀察與思考企業管理中的現象,以便更為深入地發掘企業管理表象背后的深層次問題。所以,我在幾年前就提出了加強“企業人類學研究”的倡議,自己在企業咨詢實踐過程中也做了一些嘗試,取得了較好的效果。
使用人類學方法研究企業有幾個重要的視角,一是全局的而不是局部的;二是細微的而不是粗淺的;三是思維與行為聯動的而不是脫節的;四是深入思考而不是局限于表象的。
被稱為英國社會人類學之父的弗雷德·弗思在其《人文類型》一書中引用了一個人類學家基辛研究薩摩亞人中的“陶波”的例子,很有意思。從前,每一個薩摩亞社區中都有一個被稱為“陶波”的女子,她是出身高貴的處女,是主持社區諸多儀式的女主人,并在一定程度上被認為處于社區政治和社會組織的中心位置。在社區的儀式中,陶波地位較高,比如在高級典禮中替酋長和演說者調制卡瓦酒等。平時,全社區的人都要盡力保護她,直到她出嫁。一般來說,由于擁有強有力的社會關系和美貌,陶波會嫁給酋長,她與酋長的婚禮也要在社區內外部交換大量的財富?;琳J為,“陶波”這種制度助長了人們炫耀財富和好客的風氣,同時也促進了經濟生活以及貨幣的分配,還可以因通婚在政治上建立重要的聯盟和起重要作用的親屬關系。
后來,西方殖民者進入,當局尤其是傳教士對“陶波”制度進行了種種限制,比如禁止了酋長可以娶幾個陶波的一夫多妻制、陶波的一些工作由其他人取代等,使得“陶波”制度日漸式微。加上陶波以外的婦女尤其是上層社會婦女地位的提高,不滿意陶波在社區中的地位,部落戰爭的消失使陶波在政治聯盟中的作用削弱等等,使得“陶波”制度逐步消失,社區生活出現了一些新的變化。
從組織文化角度看,“陶波”就是一個符號,不管她代表著一種習俗還是一種制度。其實,在任何組織中,無論是技術的變革、權力的變遷還是思想的變化,這種“陶波”式的文化符號俯拾即是。而認真研究組織中“陶波”們的或興起或消亡,是文化研究者的重要任務。
所以,在企業文化咨詢活動中,我一直倡導,身負建設企業文化重任的人,需要走出辦公室,更多地走到企業管理的田野中,多聽聽多看看員工在想什么、希望得到什么。走向田野,你就會發現你要“出售”的企業文化“產品”,原來離員工的要求還差得很遠;走向田野,你在企業文化建設過程中就有了“市場”意識;走向田野,你才會真正發現“需求”,也將學會如何通過滿足員工的“文化需求”而最終贏得信任。下面是我在企業管理的田野中得到的一些真實的“果實”。
水土: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那么,在文化建設中或者說企業發展中,要給予員工一種怎樣的“水土”?這方“水土”是從哪里來的?引進一個人才,是否能夠帶入一些優質的“水土”?在一家企業的一位引入的中層身上,我看到了這些“水土”,他真真切切地把自己既往優秀的品質和優秀的做法帶入了這家新單位。其實,引進人才不僅僅是“工具化”地使用的過程。聰明的管理者,應該善于從更深更遠的層面上,吸收優質的“水土”。
交心:在任何工作場所,一般的人都會選擇一種作法,就是找“自己相信的人或領導交交心”,這是一位管理者說的。他說,如果一個員工在企業工作中找到了這樣能夠交心的同事或朋友,他心里就有“根”了,做事就有章法了。其實,管理理論也研究這個東東。這種交心,其實就是一個人在陌生環境中慢慢實現文化融入的過程。所以,對于管理者來說,文化建設的重要任務,不在于宣傳什么理念,更重要的是,員工是否認為可以經常性地和管理者“交交心”。
重復:以前有人說,“假話重復一萬遍,就變成了真理”。這是一種愚民政策。在企業文化建設中,也有人希望通過宣貫和“洗腦”達到這樣的目的。對于這樣的做法,我極其不贊同。相對于這樣的愚民政策式的“洗腦”,我更倡導在實踐中“重復”一些有利于企業也有利于員工的動作。比如,一位管理者說,企業文化也好,企業管理也好,最主要的,你得有一些標準,然后通過溝通讓員工知道,再然后就是通過以身作則實現規則和標準的落實。他說,在這個過程中,“重復”和“堅持”是能否實現目標的關鍵。是的,看看那些“宣貫”完了就茫然無措地“鳴金收兵”的文化建設者,“重復”和“堅持”可謂打開文化優勢的“不二法門”。
負擔:毋庸置疑,在很多企業,員工將企業文化看做負擔。那么,怎樣才能讓員工感知到,企業文化不是負擔,而是對他好的、有用的東西?一位班組長說,我帶班,既管生產任務,又管員工的生活和思想,壓力很大,需要很多知識!我不知道,企業文化建設者們,有沒有聽到這樣的聲音?聽到了這樣的聲音之后,你做了什么?如果能夠給一線的工作者以知識、方法和思路的引導,你還怕人家說你是“負擔”嗎?
喝酒:酒是一種文化,喝酒也是一種文化。喝酒何以與企業文化相關?一位班組長說,“我們大班定期一起喝酒,AA制,要求大家必須來。不來的我就給你‘穿小鞋’!大家一起喝酒,喝得高興了,我就和大家聊,就工作中的問題和不足向大家道歉,請大家集思廣益,看看工作到底怎么做更好。”請看,在這個時候,喝酒就變成了一種企業文化活動,也就是我們說的思想政治工作,也就是西方管理中說的溝通。這樣鮮活的生活場景,難道不是文化建設嗎?
說到這里我們其實就可以知道,將人類學的研究視角引入企業,并不是一個“革命性”的任務,只是告訴我們如何使用這樣一種方法,更加深入、細致和實踐化地去觀察與思考企業的管理而已。說到底,管理就是一種基于使命感的田野活動。當然,對于那些將管理只看成寫文件、定制度、開會和布置任務的管理者來說,再好的理論也沒有多大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