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學 視野下的工商管理世界

案例一 瀘沽湖地區文化商品市場的發展

在現代社會高壓籠罩下，人們開始越來越注意放慢腳步，四處走走，由此也帶來了旅游業的興旺發達。民族文化旅游是眾多旅游中具有代表性的一種，把古樸的土著習俗包裝成旅游商品滿足旅游者的消費需求，是以少數民族文化為特色的觀賞、娛樂、商品及服務。因而，旅游購物便成了瀘沽湖地區旅游業的重要組成部分，是隨著民族文化旅游開發而逐步發展起來的。旅游業的發展也帶動了相關產業如家庭旅社、餐館和專門為旅游者服務的小商店的發展。為了滿足游客吃、住、買東西等方面的需要，云南省落水村村民自辦的家庭旅館、餐館和小商店隨著游客的增多而逐年增加，整個落水村初步形成了集餐飲住宿購物游玩一體的旅游業服務體系。

人類學家通過田野調查方法，深入調查地處云南和四川交界處瀘沽湖地區民族文化旅游商品市場現況，對沿湖經營摩梭文化旅游的主要村莊的旅游商品市場，進行分類描述和分析，最后得出結論：現階段該地區旅游商品市場沒有統一規劃布局和管理，旅游商品單一，商店以零售為主，規模較小；旅游商店和旅游商品同質化現象嚴重，為爭奪客源，商家經常削價競爭內耗，無力重視旅游購物市場新產品的研發；旅游商品缺乏地方特色與創意，品牌意識薄弱，商標注冊類產品基本不存在，也沒有形成瀘沽湖名片式的有影響的品牌產品。而找到問題了，如何解決問題，如何改變這種局面，是非常值得工作在研究與文化相關的產品開發、市場營銷和消費者購物行為領域里的工商人類學者，利用人類學民族志的研究方法，進行系統地調查的。根據香港發展旅游購物的一些經驗，如優質服務——讓游客真正放心購物，旅游營銷——把旅游購物納入到旅游目的地營銷活動中，為發展旅游購物提供保障，整合資源——合力打造旅游購物形象，社會參與——共同促進旅游購物的發展，也是值得學習和借鑒的。

案例二 從心理學和人類學視角看膳食

一個專門研究包裝食品的國際性的客戶，試圖更好地理解美國中產階級的女性是如何為一周內每一天的膳食安排做準備的。接受該研究課題的廣告公司決定聘用人類學家來做家庭民族志，觀察消費者消費的模式，從而了解女性在為家庭思考、準備、制作膳食的方式。這個課題的研究融合了心理學與人類學的方法，例如在膳食計劃、準備和消費的過程中進行的觀察和訪談。此外，在進行有計劃的民族志訪問之前，這些人類學家要求每一位女性對她在一個星期中每天在準備膳食過程中的想法和感受做了詳細的日志。這些方法的使用讓我們對女性在膳食準備過程的角色有了新的思考。

人類學家發現，不管是烹飪高手還是初學者，她們都會接受和分享一些來自社會交往中其他女性提供的菜譜和做飯的方法，這些人包括家庭成員中的其他女性、女性朋友、鄰居、女性同事和當地社區的女性。人類學家報道說，當女性尋求做飯的方法時，她們經常會先聽取周邊朋友的意見，然后按照菜譜來制作或者在網上、烹飪書或者雜志尋找類似的做法。這種學習反映了在每天準備膳食的過程中人際關系的強有力的影響。一個成功的膳食想法包含了食物的特征（蔬菜、肉和淀粉的結合）和膳食之后的效果（家庭的愉悅和社會化）。它的成功取決于家庭成員喜歡吃什么，膳食之后的愉悅。這個課題的成功在于嵌入了這樣一種理解，即對女性在膳食準備過程中植入的心理狀態，和對膳食想法和菜譜中社會交換重要性的一種人類學觀察。通過共享膳食想法，幫助女性識別并找到與自己有相似想法和情感的主婦，從而結成同盟，因而食物最終被社會化了。人類學家的這些深入了解，有助于廣告公司確立一系列的策略性的市場解決方法，幫助女性計劃他們每周的膳食，而不僅僅依靠來自網站烹飪和雜志上提供的菜譜。例如，廣告公司推薦，顧客網站上應該保留一名心理學家，在網上為新學者和熟練者提供指點和建議，幫助她們處理好在準備膳食過程中產生的緊張、壓力等情感。提供詳細的網站內容，講述某個具體的個體如何處理特殊生命階段的需要，提供給她與顧客品牌相聯系的空間。除了為初學者開設一些當地的烹飪課程之外，廣告公司也為女性提供了擴展他們膳食選擇，為朋友提供膳食想法，以及如何準備不同場合和情形下的膳食建議。最后，廣告公司采用了多學科的方法來涵蓋女性在膳食活動中的思考、計劃和制作過程中的情感和活動狀態。最終，客戶稱贊了公司的發現和推薦，并因此補充了一些曾被研究者建議過的市場計劃。

案例三 富士康的“13跳”

臺資民營企業富士康，從2010年開始因其員工自殺事件頻發而備受各界關注，而富士康“13跳”則一度成為熱門詞匯。那么，為什么這個企業會發生這種悲劇事件呢？問題到底出在哪里？追根究底，我們不難發現，富士康的企業文化存在著嚴重的問題。

人類學的原理告訴我們，文化深深根植于組織成員的日常生活中，這些日?；顒影Q策的制定、資源的分配、職位晉升和適當的行為舉止等。因此，文化對各種產出都有著深遠影響，這些產出包括：工作滿意度、營業額、生產力和盈利能力。顯然，管理者需要了解文化變量以便有效地提高效率和團隊凝聚力。就富士康而言，這個公司的管理者一定忽視了企業文化的價值，忽略了創造富士康企業文化的主體，才會使得悲劇一再重演。

當今世界，幾乎每個商業組織都必須面對這樣一個事實：他們的員工有著不同的文化背景，因此一般的商業公司經常為了完成特定的任務而建立起多元文化團隊。而在此類團隊中，建立互信并積極互助就顯得尤為重要。像富士康這樣的公司，更加需要雇請人類學家為其服務。一個臺灣商人在中國大陸辦公司，本身就面臨著不同文化的挑戰。

筆者對富士康案例的猜想是這樣的：從資本主義的臺灣來到社會主義的大陸投資辦廠的商人，具有強烈的工商業文化背景，而來自社會主義體制下的大陸員工，主要由農民工構成，具有強烈的農業生產和生活背景，因此兩者之間既存在著某種共同的利益，又存在著某些難以調和的矛盾。建立在共同利益之上的企業組織文化，可以被看作企業的正式文化模式，而建立在矛盾之上的則是非正式的文化模式。人類學家所擅長的民族志研究方法，對這種正式與非正式的企業文化異同及其相互關系的研究，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完全可以幫助富士康解決其內部的文化矛盾問題。因此，從人類學的角度對工商企業文化研究，對本土化管理創新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具有非常重要的現實意義。

案例四 生活習慣的不同引發的文化沖突

中石油作為大型國企，其國內油氣基地主要在西北民族地區，因為利益關系常常發生各種各樣的糾紛和沖突。但工商人類學認為這些沖突不全是經濟利益問題，更主要的是文化溝通問題。例如西北的一個采油廠，也招收了部分維族、回族等信伊斯蘭教的員工，在與當地人處理沖突問題時，這些員工由于與當地村民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可以更有效率地協調廠民關系，但一來工廠未必委派這些員工，二來這些員工似乎也不太積極。人類學家的研究分析發現，一些采油廠竟然不設清真灶，說是他們人數少，設一個餐廳還要配廚師、采購等等，會增加企業的成本。面對這些棘手問題，傳統管理知識和工具、無差異化的模型似乎效果不佳，或者說管理學的傳統學科范式遇到了盲點。這類企業管理中的問題，只能借助于人類學的方法才能予以認識和解決。

寧夏某企業中的一個營銷團隊，由漢族和回族員工組成，銷售額每月翻倍，但卻突然出現停滯，考察原因既不是市場飽和也不是產品方面的原因，而是團隊溝通出現了問題。一位工商人類學工作者在與團隊成員的交談中發現，原來出現溝通與協調障礙的原因非常簡單。在一次慶功宴上，豐盛宴席上按照回族餐館菜品格式，上了一種油炸食品，回族叫油香，而漢族叫油餅，漢族員工拿起就吃，而回族員工則一點一點掰著吃，漢族員工就調侃說男人女相，吃東西都不講效率，為此雙方有了爭執。原來油香在回族文化傳統中，是只有節日或舉辦宗教儀式時才制作的一種食品，更主要體現的是一種文化符號，有很深的文化內涵。小爭執背后隱藏的是心理文化沖突，因此而產生隔閡，極大地影響到成員之間的合作“間距”，使團隊效率受到影響。

案例五 回族阿語翻譯勞務品牌的特點

“勞務品牌”指勞動力供給市場上，一個地區外出務工人員從事某種行業，人員集中形成相當規模，具有專業技能和特色優勢，在一定區域范圍內具有較高知名度和美譽度的人力資源。一般而言，勞務品牌具有產業性、技術性、地域性和規模性。對寧夏阿語翻譯勞務品牌的民族志研究表明，該品牌具有以下幾個特點：

第一，有較高知名度。在全國勞務市場上，阿語翻譯被官方正式確認為著名的“勞務品牌”，得到地方和國家層面的重視。2007年國家勞動和社會保障部、中國就業促進會評選吳忠阿語翻譯為“全國優秀勞務品牌”稱號。學術界和新聞媒體開始對阿語翻譯現象進行研究和宣傳，上了新華社專訪和中國央視的《財富故事會》欄目，使阿語翻譯品牌的知名度大獲提升。

不僅如此，更為重要的是，阿語翻譯集中在與阿拉伯國家的商貿往來行業，因為宗教文化與阿拉伯國家客商相同，能夠從商務洽談到生活習慣沒有“區隔”式的密切接觸，更容易為客商信任。寧夏固原回族馬俊海，在寧夏經學院學習經學和阿語，2000年到浙江義烏市做阿語翻譯，2002年成立自己的貿易公司，主要充當阿拉伯商人的貿易代理，通過他代理的阿拉伯商人有80多人，代理業務包括：商業談判、簽訂合同、驗貨、出關、結算等，代理公司年貿易額有4億多元，馬俊海公司收取2%—5%傭金，年收入達到1200萬元。

第二，有較大規模的從業人員。回族阿語翻譯主要輸出地為寧夏、臨夏等西部穆斯林集中居住地區?，F在究竟有多少回族阿語翻譯在東部發達地區執業，還沒有官方權威統計，僅在輸入地的個別調查中反映了阿文翻譯從業人數。在義烏，來自寧夏吳忠地區的阿語翻譯占49%，到2006年有1000人左右，而有些新聞報道中稱，到2009年吳忠回族阿語翻譯在義烏、廣州、福建等地從業人數在3000人左右。同心縣在浙粵閩等地和中東地區從事阿語翻譯的有900多人，另有2700多人從事阿語商務代理和服務相關工作。其他地區如甘肅臨夏、新疆等地也有相當數量的阿語翻譯在東部發達地區和國外阿語翻譯行業工作。

第三，有較深厚的職業文化傳統和文化風格。從職業淵源上回族阿語翻譯歷史悠久，可以認為從回族先民階段就已產生。伊斯蘭教出現后，信仰伊斯蘭教的阿拉伯商人就進入中國東南沿海城市經商，在廣州等城市留駐形成“番坊”。在與華人商業交易中出現最早的阿、漢語言兼通的翻譯是回族阿語翻譯的原型。此后歷經唐、宋、元、明、清，每個朝代史料中都能查找到回族外語人才在中外交通中的身影。并形成回族在中國古代獨特的職業優勢，和就業傳統領域。這些古代回族翻譯同今天一樣，在文化風格上保留著傳承，就是不僅起到語言翻譯的溝通功能，還因為宗教文化的背景，在信仰和文化方面起到理解和交流的功能。當代回族阿語翻譯能夠在國內就業，也能夠在阿拉伯國家的公司就職或者開辦貿易中介公司，實際上也是他們保持著千百年來的文化風格的必然結果。有一個案例較為獨特，2006年沙特國王阿卜杜拉上任后訪問中國，隨員中居然有6個出身甘肅臨夏的穆斯林，海歐斯曼博士、祁兆蘭女士、馬云蔚、法伊茲大夫、高阿卜布等人，以中國僑寓身份隨同國王做中國—沙特外交文化溝通的使者。

第四，具有主動擇業性和創業成長性。阿語翻譯在傳統國家就業市場上，基本屬于偏、冷、窄等領域，就業容量不是很寬闊。隨著國際化的加速，大量外國商務活動進入中國，使語言翻譯就業空間突然倍數增長。現在每年到中國從事商務貿易的阿拉伯商人在30萬人次之多，給早已具備文化語言背景的回族人民帶來巨大擇業選擇，而回族阿語人才也只有在與阿拉伯商人交往中，才能發揮獨特的綜合優勢。

回族阿語翻譯，功利性的概念稱作“勞務品牌”。從人類學家初步研究中發現，這個概念遠不能反映其內涵和價值，我們至少認為，回族阿語翻譯現象，即是職業又是文化，既是人力資源又是歷史傳承，即是就業又是創業，既是民間又是流動。于水是寧夏涇源縣經堂教育培養的翻譯，現在常年居住在沙特，把阿拉伯國家慈善基金引入中國的少數人之一，并把阿拉伯投資引入中國，在寧夏建立“中國穆斯林城”大型項目。

回族阿語翻譯，是在“國家之間的區域合作變得比較常態化”過程中，具體指中國與阿拉伯世界商貿交往，起到了語言與非語言溝通的作用。在訪談部分阿語商務人士時，他們表達的一個觀點是，回族阿語翻譯容易被阿拉伯商人接受和信任的原因，不僅在于語言相通，更重要的是在于當阿拉伯商人需要進行宗教禮拜時，回族阿語翻譯能夠與他們有同樣的宗教行為規范，這些非語言因素，在心理上跨越了文化屏障，迅速從陌生變得像朋友一樣熟悉，從而使雙方在彼此信任中，開展各種商務合作。

這些阿語翻譯被稱為“草根”，是因為他們在清真寺通過“經堂教育”獲得語言知識，這種語言學習目的是為宗教經文的需要，所以在回族本土中把阿語叫做“經字”，這樣的語言學習，是以經文為語言藍本，因此學會語言的同時，能夠背誦大量《古蘭經》和《圣訓》。這樣的阿語翻譯，不僅獲得阿拉伯商人的信任，甚至在宗教知識上，還被阿拉伯商人佩服。與深得阿拉伯慈善基金信任的于水老板探討民間阿語翻譯的特點時，于水說，民間阿語翻譯口語好，比正規學校培養的阿語人才，更能與阿拉伯世界在日常生活方面融為一體，雖然這些人在官方語言、報刊語言方面有差距，但在口語和非語言文化方面，同阿拉伯世界交往中更能如魚得水。

這些民族志考察為回族阿語翻譯成功路徑的根源，提供了解釋。用工商人類學家喬丹的話來說：“我們對群體行為和文化感興趣。我們一直運用整合的（整體論的）視角來看待人的習慣和信念。我們通過比較世界中不同文化組的人，跨文化地來理解人類的行為，并成為人類不同文化組別的代表研究者（跨文化比較研究）；我們盡可能從參與者的視角而不是我們自己的視角（文化相對主義）來看問題。所有這些，使得我們對工商業領域的研究貢獻自己的價值。”這對于用工商人類學視角，反觀和解釋當代公司人力資源的知識結構和知識管理也是具有價值和前瞻啟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