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通過對川端康成微型小說《玻璃》的層層解讀分析,討論“一條主線、兩個主體、三個人物”,尤其是對愛的傳遞與回復,從心理角度掃清作者表述迷霧,抓住文本實質。
關鍵詞:川端康成;玻璃;施恩;心理防御
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以其作品《雪國》、《千羽鶴》及《古都》等,于1968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是歷史上第一個獲得此獎項的日本人,也是繼泰戈爾之后第二位獲此獎項的東方人。他“被迫對日本文化不斷地進行批判,從東西方文化的混淆中清理出真正屬于自己風土和本能的東西”(三島由紀夫),并一直堅持反戰,倡導和平,對世界文學形成巨大影響。
《玻璃》是川端康成的微型小說,在其浩瀚的煌煌巨著中并沒有突出的地位,但這篇小而精的小說,不但具備的可讀性,更包含了無數的信息,讓人讀后總會掩卷長思,并會讀出不同的意思來。
《玻璃》一文講述的是未婚妻子蓉子在玻璃廠目睹了一件慘事,一個童工在工作中嚴重受傷,于是她向未婚夫提出要去看望這個孩子,未婚夫同意了。童工痊愈后來家里致謝。十年后,這位童工成為了小說家,丈夫讀到了他的小說《玻璃》,并讓蓉子看。小說中描述了童工后來設計了最美的花瓶獻給了這位恩人,但是卻深度自責,認為作為無產階級的自己接受了資產階級小姐的恩惠是很羞恥的事情。這讓施恩的夫妻兩人陷入沉思。
對于初讀該文的人來說,往往是一頭霧水,巨大的情節跳躍反轉,奇怪突兀的用語,讓人無法完全把握住文章意義。 本文試圖以“一條主線、兩個主體、三個人物”層疊展開分析,賞析該文的精妙所在。
一、一條主線:愛的傳遞與回復
“資產階級小姐”蓉子的愛的付出是真誠的,單純的,不求回報的。也正因為這段愛是那么的真誠,所以無法重現和復制,在少年痊愈后登門感謝時,蓉子不愿意接受這樣的尊崇,“逃進屋來”,也不愿意再次當面把錢送給少年,而是讓女傭人轉交。正如十年后她對當時的行為解釋是,“我那時還是個孩子啊!”
對于童工而言,她的關懷不啻雪中送炭,不僅在身體康復上給予幫助,而且在精神上也是一次重生,讓他逃離了底層的勞苦危險的工作,在花瓶設計上顯示出杰出的才能。
但是,在對愛的回復上,少年表現出了跳躍和修飾,讓愛變成為一個很復雜的東西。首先看痊愈后少年登門致謝的表現:“是你,已經痊愈了嗎?”“嗯。”少年蒼白的臉上現出驚恐的神色,蓉子心頭一酸。“你燒傷的地方不要緊了吧?”“嗯。”說著,少年便解自己的衣扣。“不用,不必了……”
在這段少年與蓉子的對話中,我們感受到的是少年的質樸,但內心的心思卻洶涌澎湃,“驚恐”一詞看似突兀,卻呈現出他內心復雜的心態。為何會驚恐?既是這位資產階級小姐的關懷讓他“受寵若驚”,也是痊愈就意味著將失去這樣美好的愛了。一個在危險的玻璃廠工作的童工,在現實生活中還能有其他的愛嗎?肯定沒有。所以失去被關懷的機會,不比身體的受傷輕松。
這段愛對他的影響足夠深遠,他采取了多種措辭來應對這份愛。在心理層面,他先是試圖保留、挽回或重現它,所以他才會努力創造,“把自己設計的最美的花瓶獻給那位少女”。其次,他得不到任何回應(其實對蓉子而言,這位少年沒有任何行動讓她重拾記憶),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單相思”,心理防御機制“否定”強勢登場。他要以無產階級的身份去戰斗,要拋棄掉對資產階級的幻想,“先讓敵人把我們背上的‘玻璃’打碎就好了,哪怕與‘玻璃’同歸于盡。倘若能卸脫包袱,身輕體便,我就可以精神抖擻地繼續戰斗。”但是,在“否定”的更深處,他仍然渴望得到愛,他變換著方式來表達,成為小說家何嘗不是他表達的方式。但除非他明白了自己真正渴求的是什么,否則他永遠無法得到愛。
二、兩個主體:施恩者與受恩者
施恩者與受恩者處在兩個截然不同的環境中,施恩者高高在上,在女子中學讀書,養尊處優,衣食無憂,聽從感情的召喚,真誠而單純。受恩者處于社會底層,干著危險的工作,無人關心他的死活,缺乏關愛。兩者幾乎沒有任何交集,除了她對他的一次施恩。
施恩者并沒有想過要回報,但是她的一次舉動,卻足以改變了這個少年的一生。雖然她已經是個“佝僂著腰,臉色蒼白的瘦弱病人”了,但并不影響她當年對少年的巨大影響力。少年對她有著無比美好的遐想,一直保持著“少女那種可愛和清新”的印象,這是對她無上的褒獎。
但是,施恩者隔斷了受恩者的回報之心,讓一段感激之情一直懸空,成為受恩者最重的包袱,最終,他將此轉化為階級斗爭的包袱試圖將其清理掉,把自己推向了另一個極端:戰斗。
三、三個人物:童工、蓉子和表述者
該小說共有三個人物,童工,也就是后來的小說家,他在為生存而奮斗,感受著最惡劣的環境,忍受著無人關愛的孤寂。蓉子是施恩者,對童工有著巨大的心理影響力,當然,僅僅是少年心目中的那個女神一樣的幻想,與現實中的蓉子其實已經大相徑庭。
作者為什么要加入一個表述者,即蓉子的丈夫?除了在行文上略微方便外,他還有什么作用呢?
縱觀全文,川端康成一直刻意在描繪著故事最外層的東西,他故意避開了深處洶涌的暗流,如同冰山一角,他只呈現著大海表面的小風小浪,留著大量的想象和揣摩的空間留給讀者。在他看來,用全能全知的第三只眼來直接描寫這段故事仍然太過接近本質,他于是在讀者和小說主人公之間再增加了一層“磨砂玻璃”,讓人看到影影綽綽的表演,產生更多的遐想,而不是一覽無余,太過實在。
所以,玻璃不僅是題目,是道具,也是呈現小說的方式,即表述者。
(作者單位:四川財經職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