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卡珊德拉的預言在希臘神話中具有特殊的意義。預言是希臘神話的重要內容,神話借預言的機制建構內容和展開敘述。預言反映了古希臘人的宿命觀,而卡珊德拉則在命運的絕對存在中展現了作為主體的情感與意識。
關鍵詞:卡珊德拉;預言;神話;敘述;命運
“卡珊德拉的呼吁”是西方的一條習語,意思是沒人聽的警告。它來源于古希臘神話中的特洛伊女預言師卡珊德拉,雖然她的預言絕對正確,卻從來沒有人相信。以上這些語句其實已經構成了一種敘述話語,它的意義指向把“卡珊德拉”和“沒人相信的預言”聯系在了一起。如果我們同意文學互文性的理論,那么就不難理解在古希臘之后的文本中,“卡珊德拉”這個語言符號就帶有了和“預言”相關的指示義。
預言是對未來將發生的事情的預報或斷言。從本質上來說它是一種敘述,預言者是其敘述者,“未來將發生的事情”是其敘述內容,而這種敘述所涉及的價值取向、審美標準等等“故事之外的意義”則具有極大的模糊性。古希臘神話中大量存在的預言暗示著一個事實,即命運的絕對存在。“命運”不同于中國傳統思想中的“天道”,前者僅僅是一種無法更改的絕對存在,后者則涵蓋了價值取向和道德判斷。“天道”一定是正義的,“命運”則不然。因此對命運的預言其實也僅僅是一種對存在的敘述,預言只有進入故事文本才能表達意義。如俄狄浦斯的故事中殺父娶母的預言,在預言發出的同時它就成為了一個不再被更改的相對靜止的存在,預言的實現是由故事中的人物一步步推動的,也即是由敘述者精心安排的。在這個過程中敘述者通過敘事角度、方法和語言,完成了對“血親殘殺必然導致悲劇命運”的自然天條的宣傳,顯然這一深層意義的建構不可能是由“殺父娶母”預言獨立完成的。
這里值得注意的是預言的實現過程。通常的預言模式是:在未來達成條件A的情況下,會得到結果B。于是在故事中就展開了對條件A的規避,如珀爾修斯的外祖父阿克西里俄斯為了躲避被外孫殺死的命運,將珀爾修斯和其母達那厄裝進箱子投入大海;又如珀羅普斯的故事中,伊利斯國王因為“女兒結婚時,父親便會死亡”的預言而千方百計地殺死求婚人;再如特洛伊的故事中,普里阿摩斯和赫卡柏因為神諭說赫卡柏將生下毀滅特洛伊的兒子拋棄了新生的帕里斯。然而越是規避預言,越是觸發預言的機制。這里彰顯的是命運的絕對權威不可違逆。在宿命論的影響下,人們并不真正相信能夠擺脫命運的安排,對預言中可怕未來的規避只是出于一種本能。希臘神話中很難看到對宿命的自覺反抗。俄狄浦斯的故事幾乎包含了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的全部故事要素,但還是有著顯著的不同,前者的俄狄浦斯其實是神諭的順從者,而后者卻明顯有了對命運的思考和自覺。
希臘神話中人、神、命運之間是一種復雜而微妙的關系。命運具有對神和人的絕對權威,卻是不能直接表達的抽象存在;神擁有影響和控制人的權力,但其權力不能超出命運一開始設定的界限,因而可能遭到質疑,如尼俄柏輕視勒托,彭透斯不信酒神。雖然懷疑者后來無一例外的遭到了懲罰,尼俄柏失去了她所有的孩子,彭透斯被酒神的狂熱信徒撕碎,但其中卻透露出一種信號:神祇的意志之所以在凡人中享有絕對權威,是一種后天教化的結果。預言是對命運的陳述,但這種陳述同樣是不確定的;預言多出自神諭,而神可能被質疑。因此預言看似權威的地位背后其實是脆弱的,由于命運的絕對存在和預言的相對模糊之間的矛盾,預言的接受者可能會在信仰和懷疑之間搖擺不定。
現在讓我們回到卡珊德拉。在所有不被信任的預言中,卡珊德拉無疑是個典型。如果我們將一個預言看作是一個敘事文本的話,卡珊德拉的預言事實上就相當于一個未被閱讀至少是未曾被認真閱讀的文本;對于預言的受眾也就是卡珊德拉的呼吁對象來說,這種預言僅僅只是一種“可能的存在”而不是“現實的存在”。 盡管真實但不被接受,這就是卡珊德拉預言的矛盾所在,也是卡珊德拉悲劇的由來。如果說預言超然的權威地位是一般的預言故事得以展開的前提,那么卡珊德拉一開始就打破了這個前提,她的預言似乎是毫無意義的。預言是因命運的絕對存在才獲得了絕對的權威,那么這種不被相信、毫無意義的預言能否看做是對絕對存在的一種解構呢?希臘神話將卡珊德拉的預言不被相信歸于阿波羅的詛咒,于是這種可能性在文本中又被自動消解,重新納入了宿命論的體系中。但是“不被相信的預言”在眾多被奉為圭臬的預言中仍然是一個相對突兀的存在,因為它保留了命運、預言者、預言接受者的互動。我們已經注意到,預言是對絕對存在的客觀陳述,但預言師卻是有主體感知的個體,許多希臘神話中僅保留了預言卻缺席了預言師,或者預言者只作為命運的發布人旁觀事件的進展。而到卡珊德拉,預言者不再僅僅是命運的傳聲筒,開始顯現出了作為個體存在的人的意志和情感;預言受眾也不再僅僅作為預言的自發執行人,而開始表露了對預言的主體感受和價值判斷。預言敘述不再以絕對命運為表現的唯一重點,而是大大加強了人的因素,體現了人與神斗爭、反抗宿命的悲劇。在這個意義上,卡珊德拉是神話時代預言者中的一個特例,這個在希臘神話中只是龍套的女人,卻在后世成為不被相信的先知的代稱,確實是有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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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