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族自決原則在特殊的歷史背景下產生,是國際法的一大原則。進入后非殖民化時期,民族分離主義染指自決權,使其面臨挑戰。南蘇丹公決宣布獨立,根據蘇丹特有的模式分析民族自決原則,引出對“nation”、自決的方式多樣化的認識,呼吁各民族理性地運用該原則。
關鍵詞:南蘇丹;后非殖民化;民族自決;多樣化
2011年1月9日,蘇丹南部地區約400萬選民參加投票,最終結果是98.83%的選民支持分離,蘇丹總統巴希爾也宣布承認和接受公決的結果。2月7日,蘇丹分離局面難以逆轉。
一、回顧:民族自決原則的產生背景
(一)理論分析
“自由”一詞是“自決”的本源,盧梭提出的“自然權利說”對形成完整的自決論具有重要作用,他認為合理的政治共同體遵循善的意志安排其社會秩序。康德提出個人唯有只聽命于自己的規則,不同于盧梭的是康德將解決自決問題的方式僅限于個體。之后德國赫爾德以有機共同體為基礎,輔之以康德自決論,以“民族自決”的口號反對外來壓迫,自此奠定了“民族自決”的理論基礎。
(二)實踐分析
一般認為,自決主張的實踐意義產生于美國獨立革命和法國大革命。二十世紀初,列寧和威爾遜總統的大力提倡,使民族自決成為政治原則。
列寧最早于1914年論述民族自決權,并使之成為列寧主義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主要的觀點:(1)民族自決權主要是針對殖民地、半殖民地和保護國。(2)民族自決權主要是政治分離權,但他并不鼓勵每個民族行使自決權。為了實踐列寧的民族自決權思想,蘇維埃政府于1917年12月31日正式承認芬蘭獨立;之后又相繼承認波蘭、愛沙尼亞等獨立。
被西方學界認為是“現代自決原則之父”的美國總統威爾遜在著名的十四點計劃中涉及到了民族自決原則,主要針對的是歐洲被壓迫民族,僅適用于戰敗國的殖民地地區。
(三)國際法上的確立
民族自決的政治原則在實踐中不斷地得到豐富與發展,并在許多國家的努力下,通過一系列法律文件,使得該政治原則正式確立為國際法的原則。
第一次通過國家法律文件的形式對自決權加以肯定的是1941年8月的《大西洋憲章》,“尊重各民族自由選擇其政府形式的權利,各民族中的主權和自決權有遭剝奪者,兩者將努力設法予以恢復”;1945年6月的《聯合國憲章》明確將“民族自決”寫入該憲章;之后的眾多法律文件都認識到民族自決的重要性,尤其是1970年10月《關于各國依聯合國憲章建立友好關系及合作之國際法原則之宣言》(簡稱《國際法原則宣言》)較為具體地解釋了自決原則的含義與方式,成為自決原則發展史上的里程碑。
二、發展:后非殖民時期的新形勢下的民族自決原則
如上述,民族自決原則產生于殖民地、非殖民地反抗宗主國的統治與壓迫的殖民時期,尤其在二十世紀50年代為盛。現階段,隨著民族解放運動高潮的逝去,民族自決原則并未因此失去存在的價值,反之,在新的時代背景下,面臨著新的認識。
(一)主體概念的新認識
南蘇丹在主體上是否享有民族自決的權利?蘇丹獨立時,國內主要有三大部族(tribe)、19個民族(nationality)、570個次部族,是一個多民族、多部族、多教派的國家。南方地區居民主要為黑人,多信仰基督教,不同于北部認同阿拉伯主義,南部傾向于非洲主義。
從民族自決原則發展的歷程來看,早期對主體范圍提出“一國一族”源于中世紀西歐為擺脫神權統治的特殊歷史時期,但傳統的“民族”(nationality)作為現階段民族自決原則的主體并不可取的,因為現在絕大多數的國家為多民族國家。“民族”是一個歷史的、發展的概念 ,“nation”一般指稱的“民族社會共同體” ;“nationality”則一般表示階級社會以來的所有階級的民族共同體;“tribe”是一種社群,由兩個或以上的氏族組成,通常占據于特定地理區域,擁有文化、宗教以及語言上的同質性,而且在政治上由一頭目或首領統一領導。
在理解“民族自決”概念時,真正指代“nation”的概念是不可以被偷換的。當代“nation”的含義應該是包含多個nationality或tribe的主權民族國家(nation-state),后兩者是不具有自決的主體資格。《聯合國憲章》提到的“people’s self-determination”沿用people一詞,所對應的中文含義其實應該是廣義上的“民族”即以國家名稱作為概念的,又稱為“國族”。當民族(nationality)之間獲得獨立后,共同建立一個主權民族國家(nation)之后,這個民族自決權開始上升為國家主權,由整個民族共同行使。南蘇丹并不能單獨行使民族自決權,唯一通過整個蘇丹民眾的統一,比如全民公決的方式才享有自決權利。
(二)內容含義的新認識
1.與分離(succession)權的關系
民族自決不等于民族分離,那自決權是否包含分離權,這個問題在學界頗有爭議的。卡斯特里諾提出,“必須承認,任何真正的自決行動應該考慮把分離權作為一種選擇。應該鼓勵各實體不要分離,遵守聯合國原則,考慮到國際和平安全和經濟發展的利益。但是對他們分離權的選擇一概予以否定的,將是對人權自決的一個破壞。” 也有學者指出,國際社會并沒有承認分離權,“自決權是一項重要的集體人權,但在國際法上并不存在一國領土的組成部分單方面從該國分裂出去的所謂‘分離權’。”
2.表現形式的多樣性
蘇丹發生的兩次內戰消耗了大量的國力,其中第二次內戰就有大約190萬名平民死亡,超過400萬人被迫離開家園,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平民死亡人數最多的一場戰爭。而這兩次內戰導火索皆是由于北部政府強行向南部推行伊斯蘭教,導致南北之間裂痕加大。盡管蘇丹問題由來已久,走向分裂局面無可奈何,但蘇丹政界、學界和民間還是有不少維護國家統一的聲音,也有人認為,蘇丹失去了兩次維護祖國統一的良機。第一次是兩次內戰之間的短暫的11年和平時期, 1972年,南北蘇丹達成《亞的斯亞2貝巴協議》中指出南蘇丹在國家統一的范圍內享有政治、經濟等方面自治權;第二次是2005年1月《全面和平協議》簽署后,南方自治政府成立。
南蘇丹并未想過分裂國土,僅僅是在爭取自己的自治權。由此,新時期的民族自決原則在內容上由政治獨立到經濟、文化上的獨立,其在形式上表現多樣,創建新的國家不是唯一的途徑。《國際法原則宣言》中指出,“一個民族自由決定建立自主獨立國家,與某一獨立國家自由結合或合并,或采取任何其他政治地位,均屬該民族實施自決權之方式。”即重要的不是自決的結果,而是自決的形式與程序。
當今對于統一的多民族國家來說,民族自決原則對外主要表現為主權獨立、領土完整;對內則可以通過民族平等、尊重民族多樣文化、各民族公民享有參加國家和社會管理的平等權利和民主權利等方式來實現各民族參與決策和管理本民族事務的權利。
三、反思:南蘇丹模式不可復制
(一)有條件的實施
事物的適用是有特定的背景與范圍的,前非殖民化時期,民族自決的運用離不開當時的歷史和地緣政治條件,但是一旦民族原則被絕對化和普遍化,它就存在危險性,尤其是在現階段,它內含的離心力會被變相地擴大化。民族自決權的行使應當以不損害其他民族的正當利益為前提。
蘇丹公決反映出當前民族自決原則實現方式上的和平性。全民公決是指在某個國家或地區內,由享有投票權的社會全體成員對本國或本地區具有重大影響的問題,以投票的方式進行直接表決的制度安排。 一方面,以非暴力形式表達民意,是歷史的進步,但是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全民公投的局限性:公決制度使得民族自決在程序與方式上變得簡便,從一定程度上加劇了民族自決原則的濫用。所以說,對待自決性質的全民公決須以國家主權高于一切為原則,且在充分保證全民真實意思表達的前提下進行。
(二)西方國家的干預
蘇丹造成這樣的局面和西方脫不了干系的,甚至可以說公投是由西方所策劃的。極易跨越所設定公投門檻的《全面和平協議》,選票設計、人員培訓等以美國前總統卡特為代表的卡特中心全面負責等等。對此,西方媒體也不否認。“最令人不安的事情是,獨立并不是南方人一再要求的結果,而是美國的觀點所釀成。”
西方發達國家依據自身的利益訴求,將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他國的例子屢見不鮮,這也正是各民族引用自決原則所應當警惕的。南蘇丹模式脫胎于其特有的環境下,不應當把其作為運用民族自決原則的“信號彈”,否則非洲分裂主義將愈演愈烈。
(三)民族自決原則不是靈丹妙藥
對于蘇丹來說,南北地區以民族自決原則最后分離,并未意味著結束,而是一個新的開始。雙方面臨的后續問題棘手復雜,包括石油分配與石油輸出、南北劃界、公民身份、債務分擔與政策協調等,這些問題一旦處理不慎,就會帶來新的隱患與后果。南蘇丹和富庶的北蘇丹相比,雖然有豐富的石油資源,但仍十分貧窮落后,基礎設施匱乏,只有2%人口有小學文化程度,文盲率高達85%,南部的獨立,使其成為非洲的最貧窮國家。公決之后的經濟發展成為南蘇丹一大心病,盡管公投的結果如此,但很難說分離是否是一個好的選擇。
另一方面,通過民主方式實現民族自決權后,并不能保證獨立后的國家一定踐行民主制度,這之間并沒有必然的邏輯聯系,換句話說,民族自決權是民族政治的邏輯結果,但是對于民主自由政府來說,自決權所表現的僅僅是外部主權的獨立,前南斯拉夫的波黑地區和從蘇聯分離出去的一些共和國的人民仍處專制統治下,這也是選擇以分離方式實現民族自決原則的民族需要謹慎考慮的問題。
總之,民族自決理論不應當成為民族分離和國家分裂的借口,而應在反壓迫、反剝削和反歧視的領域內突顯它的價值。對于民族自決的限制并不是否定民族的自決權利,而是要防止被利用濫用和通過極端的手段謀求自決,應當考量民族自身利益發展的具體情況,在更高層次和更大范圍內超越自身狹隘身份的認同,以共同發展與繁榮、相互尊重和平等對待的包容心來處理民族問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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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嚴姣姣(1989-),女,華中師范大學政法學院09級法學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