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婚姻住房不適應善意取得制度

　　摘要：《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三）第11條規定刪除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三）》（征求意見稿）第12條第1款規定中的“但書”，這一修改是值得質疑的，其忽略了婚姻住房對婚姻家庭的重要性，危及著一方的生存權，并且其在善意取得制度基礎不完備以及無婚內賠償制度的情況下對婚姻住房適用善意取得制度，是不符合實質公平的。
　　關鍵詞：婚姻住房；善意取得制度
　　《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三）第11條規定：“一方未經另一方同意出售夫妻共同共有的房屋，第三人善意購買、支付合理對價并辦理產權登記手續，另一方主張追回該房屋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然而，在制定該司法解釋的過程中，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三）》（征求意見稿）第12條第1款規定：“登記于一方名下的夫妻共同所有的房屋，一方未經另一方同意將該房屋出售，第三人善意購買、支付合理對價并辦理登記手續，另一方主張追回該房屋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但該房屋屬于家庭共同生活居住需要的除外。”正式稿刪去征求意見稿中的“但書”是因為有關人員認為此點違背了我國《物權法》中的善意取得制度。筆者認為刪去“但書”是值得質疑的，“但書”的規定具有極其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婚姻住房對婚姻家庭的重要性
　　（一）從社會基礎的角度來分析，婚姻住房仍承載著人的基本生活的功能。
　　一方面，婚姻住房是夫妻雙方以及子女生活的基本場所。雖然我國經濟如今發展迅猛，但我國大部分人的基本生活需求仍為衣、食、住、行這四個方面，而這四個基本需求要得到滿足，離不開房屋作支撐。同時婚姻住房承載著夫妻雙方對家庭的感情，其不僅僅具有財產價值，還有著不可替代的精神價值，這一點是區別于一般房屋的關鍵點。因此，法律應賦予婚姻住房以特殊性，對其保護應該有區別于一般房屋。
　　另一方面，從我國社會現實來看，我國絕大部分家庭只擁有一套住房，并且多數情況其產權歸屬于男方。根據解釋（三）第11條的規定，其立法精神在于保護產權方的自由處分權和交易安全，但卻忽略了非產權方的困境以及家庭的穩定性。一旦產權方根據自由處分權，將房屋出賣，非產權方就會陷入無房居住的境地，會導致矛盾激化。而又由于多數情況房屋產權歸屬于男方，女方的利益受到威脅。在有些婚姻中，女方為了維持其基本住房需求，不得不忍受著男方的種種惡習或出軌或虐待，這不符合《婚姻法》關于理想婚姻的精神，也不符合《婚姻法》中對婚姻家庭中女性的特殊保護。
　　（二）從生存權的角度來看，對婚姻住房進行特殊保護是對生存權的保護。
　　從整體上說，“對生存權的理解目前已形成三種意義。廣義的生存權，是指包括生命在內的諸權利總稱；中義的生存權，是指解決豐衣足食問題，即解決貧困人口的溫飽問題；而狹義的生存權，系指社會弱者的請求權，即那些不能通過自己的勞動獲得穩定生活來源而向政府提出物質請求，政府有義務來滿足其請求從而保障其生存尊嚴的權利。” 但我國學者對此有著不同的深入理解，在不同的觀點中，筆者更贊成上官丕亮教授的觀點，即“生存權是指人們獲得足夠的食物、衣著、住房以維持有尊嚴的相當生活水準的權利，它包括食物權、衣著權、住房權等具體內容。”
　　對于家庭而言，婚姻住房是人得以生存的基本場所。一旦法律允許一方有任意處分權時，另一方將會失去自己賴以生存的場所，生活境況會變得十分窘迫。婚姻住房作為人的基本生活資料，關系著人的生存與安全，對婚姻住房予以特殊保護是對人的生存權予以保護的要求。征求意見稿第12條第1款的規定雖然限制了人的財產自由處分權，會危及交易安全，但是生存權是人享有其他權利的基礎，只有保障了人的生存權后，才有基礎來談論財產權以及交易安全，因此在立法價值取向上，應對婚姻住房賴以生存一方的生存權予以特殊保護。誠如日本學者所指出的，不動產上的利用利益，可分為資本的利用利益和生存的利用利益。資本利益所依據的是市場原理，生存利益利用的是生活原理，如果將生存利益按照資本邏輯的竟爭規則處理，勢必將造成社會弱者的生活處于困境。在資本的利用利益與生存的利用利益發生沖突時，法律應當優先保護生存利益。 如對婚姻住房予以特殊保護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我國對生存權的重視。
　　二、我國善意取得制度的基礎在婚姻住房方面存在著缺陷
　　善意取得是在承認財產所有權靜的安全為法律保護財產秩序的基本原則的前提下，在法定場合下以犧牲所有權靜的安全為代價來保障財產交易的動的安全的一項制度安排。 我國突破了善意取得制度只適用于動產的情況，對不動產的交易也適用善意取得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很好地解決了“一房二賣”中購房者的困境，但是其忽略了不動產善意取得制度是建立在物權公示公信基礎上，而我國的公示公信制度存在著缺陷。對于一般不動產而言，為了交易安全，保護善意第三人的利益，可以基于物權登記上的內容來處分不動產。但對于婚姻住房而言，物權法忽略了我國的傳統習俗以及家庭文化等問題。
　　首先，根據我國《婚姻法》第十七條的規定，夫妻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取得的財產歸夫妻共同所有，夫妻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共同購買的房屋，即使登記在一方名下，法律也認定為歸夫妻共同所有。所以大部分的夫妻都認為將房屋登記在一方名下是不會受到實質影響的，導致房屋登記上大部分只留有夫妻一方的名字。其次，在夫妻感情很好的家庭里，出于對雙方的信任以及對感情的依賴，一般都會忽視房屋登記在一方名下的風險，導致房屋登記的情況與實際不相符合。最后，根據若干問題的解釋（三）第11條規定，其警示那些物權登記與實際情況不符合的夫妻去更正登記，這樣可以避免一方擅自處分婚姻住房。但要求夫妻一方去更正登記的可能性較小，一方面是因為在我國更正登記存在著一系列的障礙，導致一些人愿意去更正登記但操作失敗；另一方面是更正登記在有些情況下會引起夫妻之間的信任危機，特別是對于婚姻關系脆弱的家庭，如果一方在此時要求更正登記，會加深夫妻之間的矛盾，導致有些人為了維持婚姻而選擇放棄更正登記。 所以對于婚姻住房而言，物權登記并不能反映其所有權的實際情況，如果僅按照物權登記的情況進行處分時，而在此基礎上又適用善意取得制度，會侵害一方當事人的生存權以及會破壞婚姻的穩定，會造成實質的不公平。
　　三、離婚損害賠償不足以彌補婚姻住房適用善意取得制度后存在的缺陷。
　　雖然在《婚姻法》解釋（三）中第11條后款規定了“夫妻一方擅自處分共同共有的房屋造成另一方損失，離婚時另一方請求損害賠償的，人民法院應予以支持”，但是這種事后賠償的措施只能是在離婚時才能夠得以適用。由于婚姻的特殊性，當夫妻一方擅自處分婚姻住房后，另一方的合法權益受到了侵害，在很多情況下另一方都只是想尋求法律的保護，糾正對方的過錯行為。如果法律只賦予了擅自處分婚姻住房后的受損方以離婚損害賠償請求權，則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受損方只能以選擇離婚這一高額成本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如果不離婚則代表其放棄了自己的合法權益，這不符合《婚姻法》中有關維護家庭的穩定和社會和諧的精神。因此，《婚姻法》解釋（三）中第11條后款的規定不足以彌補婚姻住房適用善意取得制度后存在的缺陷。
　　四、結語
　　在不動產中，善意取得制度是以完備的物權公示公信制度為基本的。在我國尚未建立不動產登記體系的現實條件下，對于大部分夫妻將房屋登記在一方名下，一方擅自處分房屋時，仍適用不動產善意取得制度，是一種將婚姻住房重要性不予理睬，危及另一方權利人的生存權的規定。所以對于婚姻住房，法律應予以特殊保護，不適用于善意取得制度，這樣才符合我國《憲法》和《婚姻法》有關國家尊重和保護人權、保護婚姻家庭的規定精神。因此征求意見稿第12條第1款規定中的“但書”部分不應予以刪除。但值得注意的是，對于“屬于家庭共同生活居住需要的房屋”也應作出限制性解釋，不能任意擴大其范圍，筆者認為應該將其限定為婚姻住房。
　　（作者單位：華南師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