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路高考：講述中國人心態的微妙變化

從1978年開始到2012年，每年夏天都有一次考試牽動著整個中國城鄉，35年來年年如此。但是，當我們向海外受眾，尤其那些社會、文化背景迥異的讀者，年復一年地講述一場考試如何讓全社會總動員、如何“花樣”頻出之外，總覺得應該尋找些突破——迅速發展的大國與“第一考”，在三十五年間的互動總有著微妙而有趣的變化。社會大背景下人們心態、選擇的變化，一定也透視出這個國家的變化。

外媒從“高考”看什么

既然我們的讀者群體主要在海外，從外媒的目光所向反觀近在身邊的高考也許能得到最直接的答案，或者是方向性指引，從而投其所好，傳其所需，才能達到好的傳播和采用效果。

2012年全國普通高校招生考試于6月7日開始，香港《明報》和法新社就此發表文章，對高考帶來的經濟效應進行了分析。

《明報》稱，雖然4年以來中國內地高考考生人數不斷下滑，但高考經濟卻一年比一年熱。報道指出，高考經濟今年四月起即在全國升溫，由此不僅導致藥店各類保健品的銷售量暴增，賓館“高考房”預定吃香，寺廟香火旺盛，考后旅游線路預售生意紅火，甚至引發文具股、高校股、以及一些名字吉利的股票等所謂“高考概念股”股價飆升。

法新社則報道了中國學生應對高考各出奇招，為了考生能有更出色的發揮，家長們不惜花費金錢確保孩子能在兩天的考試期間保持良好的狀態。報道稱，很多賓館為考生推出了房號吉利、風水好，但價格離譜的房間。很多家長還花重金雇傭高學歷的“高考保姆”照顧孩子的飲食起居。

此外，美國之音網站報道了高考的重大意義，英國廣播公司網站登出了中國高考防作弊措施嚴密的報道，法國國際廣播電臺網站也注意到政府在高考中絞盡腦汁與作弊者“斗法”。

有外媒寫“網友稱高考成本35年翻數萬倍，補課費營養費猛增”，新加坡《聯合早報》等一些外媒則捕捉到了網上熱議的“考生遲到被拒高考，母親下跪求情遭拒”等考試之外值得社會思考的話題。

細細看來，其實這些現象絕大多數都不是外媒記者刻意從“角落”里費盡心思挖出來的，而是就在我們的身邊，只是比較起來我們在報道角度、素材篩選上存在差異。這差異所在，就是值得學習和思考的突破口。

不變的記憶，變化的高考

在高考面前，中國人命運和選擇的變化，也映射出中國社會的變遷。

如同春節被稱作“人類歷史上最大的年度集中遷徙”，高考是刻在太多中國人心里的共同記憶：作為80后，父輩中很多人是文革后恢復高考標志性年代的親歷者。隨后，高考“獨木橋”承托起改變人生命運，尤其是農村學子跳出“農門”的全家期待。直到上世紀90年代末高校擴招，錄取比例連年提升，也未能動搖高考作為“第一考”的地位。

“文革后恢復的第一次高考是在1977年的冬天，大家連一全套中學課本都湊不齊，就報名了。考場就是在北大荒的知青點，寫著寫著鋼筆都凍住了……”一位父輩曾經說起，恢復高考的消息傳來，成千上萬不知出路何在的年輕人被“瞬間點亮”。

他回憶起，“不懂該報啥大學，也感覺不出考得有沒有把握，只要能考上，什么大學都行啊。當時報志愿，感覺學習不錯就互相出主意挑最有名的，直接報北大清華；沒啥把握就報個看得懂做啥的學校，挑個有感覺的專業。”

那支“凍住的鋼筆”和“只要是大學就行”的模糊而堅定的信念，改變了父輩那代人的命運，成了他們不同人生的分水嶺，也從那時起印在了記者心里。

時至今日，社會變了，高考也變得不再是那個時候的高考了，而筆者則有機會記錄下這種變化：

2012年6月7日至8日，中國915萬名考生在各地參加普通高等學校統一招生考試。4年來，報考人數下降140萬，高考錄取率呈上升趨勢。

有統計顯示；從2008年起，中國出國留學人數連續4年保持20%以上增長速度，2011年達到34萬的歷史高點，其中近一半人赴外攻讀本科。

此時，我們向海外講述的高考也該適時呈現出這些變化。跳出高中生出國熱、棄學創業、職業教育為高考生提供“務實”選擇等高考新現象，新華社對外部與分社記者合作策劃采寫出《求學多元新選擇挑戰中國“第一考”》等稿件，力圖捕捉記錄下中國人在高考選擇中的微妙變化，以及由此釋放出的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社會發展、思想解放的信號。

我們采訪到多名“棄考”的學生、家長、留學中介以及高等職業教育校方、學生。其中，包括親歷1978年高考的母親，為女兒選擇出國留學“走一條不同的路”，“讓她從千篇一律的高考重壓下走出來”。也包括出于就業壓力考慮而選擇報考職業教育的“現實派”。

從他們的故事中透視中國高考生源下降新現象，解讀和剖析在中國社會結構的快速變遷中，

人們對高考的心態變化，通過多元化社會流動途徑折射中國社會的整體進步。同時，報道中也注意到中國傳統的城鄉二元結構依然存在，農村學生“通過一次考試改變命運”的高考之路尚未發生根本變化，呼吁更優質、多元的教育資源給予傾斜，讓整篇稿件更為平衡和客觀。

在另外一篇稿件中，我們則選取了今年高考中的有爭議的熱門人物：第16次參加高考的“高考帝”，大學畢業賣煎餅的“煎餅哥”，以及拒絕參加高考、一心棄學創業的重慶科學小天才。從這個角度觀察高考，則試圖通過將拼力擠進與一心逃離的看似背離的選擇，剖析當代中國人對“大學”態度的堅守與嬗變，折射出中國高等教育正在從培養“精英”路線走向提升大眾素養轉變。

從“gaokao（高考）”說起

在對外英文的稿件寫作中，我們嘗試了在標題和導語以及文中部分地采用“gaokao”來代替National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NCEE高等教育入學考試）。雖然后者更為規范標準、清晰明了，但似乎又不如“gaokao”足以彰顯出這場考試在中國人心中的地位。在外媒的報道中也發現了有直接使用“gaokao”一詞的情況，或許中國的“高考”，已經像某些生動的中國詞匯一樣直接從拼音融入洋話之中。

尋路高考，是一次有意思的對外報道探索：讓那些年復一年注定不斷重復的話題，更有新意、更有意義地出現，在把故事講生動的時候，也試圖捕捉一下為什么這種現象和故事會出現在此時的中國。

高考如此，對春節、大熊貓、兵馬俑等有中國特色的報道題材，以及西藏、青藏高原、宗教、民族、生態環境等海外長期關注的“熱點”報道也有相似之處：在不變中找尋變的蹤跡，在變化中探究原因，這樣才能讓我們的報道不限于就事論事，原地打轉。

高考過去35年了，我們愛或不愛，想與不想，它都在那里，而且在可見的未來，這樣一個從標準化程度上仍無可替代的考試會繼續在那里。我們注定要一直尋找和記錄它的成長和變化。

（作者來自新華社對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