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凱瑟琳·蘇珊娜·普理查德是一位在澳大利亞文壇上極負盛名的中心人物。她的“金礦三部曲”之首部作品《沸騰的九十年代》向我們展示了一位追求男女平等、階級平等和種族平等的時代新女性形象。本文主要從女性與男性的關系、女性與自然的關系及白人女性與土著女性的關系來解讀作家在該作品中所流露出的生態女性主義思想。
關鍵詞:普理查德 《沸騰的九十年代》 生態女性主義 思想
引 言
凱瑟琳·蘇珊娜·普理查德(1883—1969)是一位在澳大利亞文壇極負盛名的中心人物。父親是《斐濟時報》的主編,母親是位業余畫家。父母都對文學有著濃厚的興趣,這對普理查德的影響很大。她最早所從事的工作是新聞記者,這一豐富的工作經歷使她以后的文學作品內容豐富,體裁多樣。她是一位多產的作家,一生共寫了十三部長篇小說、五部短篇小說集、十個劇本、兩個電影腳本和兩卷詩集。此外,普理查德也是一位女權主義者。雖然她的女權思想并非激進,卻在很多方面具有超前意識。① 在現實生活中,她十分關注婦女的社會地位,積極爭取澳大利亞婦女的選舉權。此外,普理查德本人的事業和婚姻也能說明這一點。她從小就夢想著長大要成為一名作家,最終通過自身的努力實現了這個愿望,涉入了當時視為男性專屬的領域。在婚姻生活上,普理查德曾說過“作為一個年輕的女子,她沒有考慮婚姻”②,她對她的母親說“她要嫁給她的工作”③。她在三十五歲那年嫁給了充滿魄力的雨果·梭若瑟爾(Hugo Throssell)船長,但普理查德仍保留了自己的姓氏,并且繼續她的工作。在她的作品中,許多主人公都是女性,她們為了在澳大利亞這片新興土地上獲得與男人一樣的社會地位而顯示出了女性所特有的毅力和魅力。
《沸騰的九十年代》(1946)是普理查德“金礦三部曲”的首部作品。在“金礦三部曲”中,普理查德用現實主義的手法向我們描繪了在淘金這一歷史背景下西部澳大利亞從19世紀末期到20世紀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所發生的人與事。整個時間跨度長達五十多年,有評論家甚至把“金礦三部曲”堪比一部西部澳大利亞社會發展史。《沸騰的九十年代》主要歌頌了淘金者在早期的手工淘金作業中面臨惡劣的自然條件時所表現出來的樂觀主義精神。然而,小說的主角卻是一位名叫莎莉的女性。本文通過分析《沸騰的九十年代》中的女主人公來探究作者的生態女性主義思想。
一、女性與男性的關系
19世紀的澳大利亞是英國的殖民地。在當時的傳統觀念上,女性往往是柔弱卑微、毫無主見、溫良順從、毫無社會地位的家庭主婦,但在普理查德的筆下,我們卻看到了一位意志堅強、目光遠大、獨立自主、明辨是非、事業有成的淘金者配偶。普理查德在作品中成功地顛覆了男權文化的二元論,賦予女性和自然等同于、甚至超越于男權和文化的地位。在婚姻生活中,丈夫摩里斯起初是一個十足的失敗者。結婚之初,摩里斯由于男權思想的作祟一直對妻子的忠貞心存猜忌和懷疑。他對于莎莉在金礦區用綽號來稱呼其他礦工、與他們交談、打趣開玩笑等一系列行為感到相當不滿。在他的眼里,莎莉既然成為了他的妻子,就不應該和其他任何男人有接觸。對于摩里斯的這種想法,莎莉覺得很荒謬。所以向他提出了異議:“摩里斯,除了我聽到你稱呼他們(礦工們)的小名之外,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的真名是什么?例如,Parson Jarn,他的真名是什么?所以不要和我講那些親密交談,親密交往的事。我們生活在條件十分艱難的礦區上,所以必須與其他礦工處理好關系。你完全沒有必要來警戒我待人接物的方式。”④ 此外,當摩里斯外出淘金時,就把妻子擱置一邊,好長時間都不去聯系她。他既不給她寫信又不給她寄錢。生性獨立自主的莎莉不愿過賒賬的生活,自己開了一家供食宿的小旅館來維持生計。為此,丈夫卻悶悶不樂,認為妻子的這種做法給他丟了顏面。之后,當莎莉得知自己懷孕時,丈夫也未在其身邊。到懷孕第六個月的時候,莎莉眼看著周邊懷孕的礦工妻子一個個都到南方沿海去生產,她不得不為自己打算。這六個月來,她想盡一切辦法聯系丈夫摩里斯,但最終他還是杳無音訊。莎莉的心中矛盾無比。一方面,她對于丈夫這么久沒有主動聯系她非常生氣,非常不理解;另一方面,她又對丈夫當前的境遇非常擔心,可能他確實有不便之處,因為她非常清楚野外淘金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最終,莎莉說服自己從丈夫的角度來考慮這個問題,并且出于對丈夫的愛和信任,相信摩里斯一定很快就會回到她的身邊,幫她做好去南方生孩子的安排。但幾個星期過去了,莎莉的肚子又大了一圈,她知道自己哪也去不了了。她的這個孩子必須得生在金礦區。她和這個孩子要么在條件簡陋不堪、并且滿是發高燒的傷寒癥病人的醫院里碰運氣,要么依靠鄰居莫洛伊一家的幫助。最終,莎莉分娩時都沒有等到丈夫摩里斯。自從有了孩子之后,莎莉就很少去想念摩里斯。她把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同時,她也擔心她們母子倆今后的生計。由于莎莉分娩前所積攢下來的錢維持不了多久時間,她心中暗自打算,必須盡快重開小旅館。從這里,我們清楚地可以看到丈夫在婚姻關系中缺乏一定的責任與擔當,而妻子卻以包容的心和寬廣的愛去承擔了這一切。
此外,普理查德避免了簡單地把女性與自然置于男性與文化之上的新二元論的危險做法。摩里斯在屢次淘金失敗之后,終于想放棄了。他想找份有固定薪水的工作,無論從事何種職業。此外,他的性格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摩里斯變得沉默寡言,不再談及任何有關淘金的事。他整日失魂落魄,無精打采。這一切莎莉都看在眼里,雖說丈夫之前疏于對她的照顧,但她心中仍愛著他,并且非常理解之前的淘金熱對他的誘惑和打擊有多大。她明白現在只有通過愛和理解來使他重獲自尊和自信。所以莎莉大膽地向摩里斯示愛,以證明她不僅僅是一個好妻子,還是他的好情人。他們的這種身心上的結合使摩里斯又把頭重新抬了起來,似乎又回到了從前那個帶有點驕傲和滿足的摩里斯。同時,他也懂得幫助妻子分擔家務,照看孩子。而莎莉也覺得生活比從前更加有意義了。她不禁發現自己在洗碗、掃地、收拾屋子的時候,愉悅地哼著小曲,慢慢地不再對丈夫充滿宿怨了。這種丈夫與妻子間的和解正是體現了普理查德對新型男女關系的理解。女性擺脫了被支配、被壓迫的境遇,轉而能與男性平起平坐,共同擔當家庭的責任。這充分體現了普理查德努力發展女性自我意識、消除男性男權思想、著力構建一個男女平等的生態社會的理想。
二、女性與環境的融合
人與自然的關系在莎莉的眼中不是支配與被支配、征服與被征服的關系,而是和諧、融洽、天人合一的關系。莎莉用愛的方式去馴化蠻荒,以與自然的和諧融合彰顯了女性特質的至善至美。首先,莎莉是一個熱愛動物的人。在結婚之初,莎莉養過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袋鼠。她就用一個喂小孩的奶瓶來喂它。不久,這個小袋鼠便會蹦來蹦去了,并像一頭小狗似的一直跟著莎莉。但是有一天,有幾條野狗闖進了院子,當著莎莉的面把那只小袋鼠給活活咬死了。事后,小袋鼠的棕色眼睛和細小的爪子常常在她腦海里出現。莎莉怎么也忘不了當時的情景,很久都不能平復心中的悲憫情緒。還有一個例子是莎莉在一次跟隨丈夫野外淘金的時候悉心照顧一匹病馬而讓丈夫在行程中免除了后顧之憂。摩里斯在淘金途中才發覺他從別的采礦者手中買下的一匹馬,它的腳有毛病,走路有點瘸。可這一路上,摩里斯無計可施,只好讓這匹老馬多休息休息,多吃點草料。然而莎莉覺得這還不夠,應該給它更多的照應。莎莉不時地對馬說話,在經過坎坷的道路時給它鼓勁,吆喝它走最平整的路面,還對它唱歌,當然有時也給馬屁股上一鞭子。這樣,莎莉用這最人性化的方式讓這匹老馬堅持走下去。其次,莎莉由衷地熱愛西澳的自然環境。這個和她自小的生活經歷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莎莉從很小的時候就在澳大利亞南方牧場上與大自然打交道。她一直都為自己是拓荒者的子孫而自豪得像個公主一樣。“莎莉覺得自己在這片廣漠的神秘的土地上很自在;她同它也很和諧。她對自己說,不管怎樣,這片土地總是澳大利亞的一部分,當然嘍,這和她生長的南方森林地帶迥然不同,可是它仍然是自己的國土,而她是屬于這片國土的。”雖然西澳的大部分地區是荒漠,自然環境也相當惡劣,但莎莉還能從中發現自然之美。春天的時候,“高高的灌木林上盛開著紫色與白色的花朵,這些花朵散發著松節油似的清香,蒺藜草的花像洋紅色的絲圍巾,伸展到路旁來,肉桂叢處處都是,小巧的杯狀金色花朵,香氣沁人”。此外,莎莉不僅能與自然和諧相處,而且對于社會環境也洞察得十分清楚。在那個“沸騰的九十年代”,淘金熱讓每個淘金者發狂,丈夫摩里斯也不例外。他一直夢想著發財致富后和莎莉衣錦還鄉的日子,但是,莎莉不相信她和摩里斯很快就能拍掉腳上金礦區的塵土,她早已做好了適應環境的準備,并盡量習慣在這個地方生活下去。
三、白人女性與土著女性的互助互愛
“生態女權主義一個重要特征是統治邏輯,即父權主義態度和對自然、女人、有色人種的征服式、掠奪式的發展邏輯。生態女權主義者認為只有聯合一切被壓迫和被剝削的生態群體:被白人剝削的黑色人種,被第一世界剝削的第三世界的人們,被人類統治的其他物種,被男性文化壓迫的女性文化體系等等來對抗已成定式的人類思維模式——父權制世界觀。”當英國
殖民者統治澳大利亞時,他們就開始大肆屠殺當地土著人。不管年齡和性別,土著人都被大規模地殺戮。到19世紀中葉,隨著世界各地的淘金者涌入澳大利亞,土著人的境遇愈加悲慘。他們被趕到偏僻荒蕪的沙漠中去。饑餓、疲勞、炎熱、流行病,再加上白人滅絕人性的殘殺,使土著人的人口在短短的幾年內大量銳減。在白人的眼里,他們僅僅是黑鬼。白人把土著人當狗一樣對待,無故地挑釁和激怒他們,傷害他們的自尊,盜竊他們的女人,以各種手段無恥地虐待他們。在小說《沸騰的九十年代》中,第一章就引入了一個土著老婦人遭受白人強奸的回憶。普理查德以女性所特有的洞察力及超前的女性意識塑造了一個能與土著人和平相處、互助互愛的白人女性——莎莉。莎莉可謂是在澳大利亞土生土長的一位女性,她出生在澳大利亞南部一個拓荒者的家庭中。莎莉的父親經營著一個農場,母親則是位家庭婦女。與其他許多拓荒家庭不同,莎莉的父母對土著人平等相待。父親讓一些土著成年男子為其工作,擔當畜牧工人和清潔工。而莎莉的母親則讓一些經過訓練的土著婦女料理家務,照看孩子。小說中出現的土著老婦人卡爾古拉(Kalgoorla)及她被白人強奸所生的女兒馬里妲娜(Maritana)都是主人公莎莉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物。
莎莉第一次看到馬里妲娜是在她丈夫工友福里斯科的帳篷里。福里斯科通過給馬里妲娜的族人提供食物和煙酒來換取對此女孩的占有。摩里斯對此非常惱怒。他覺得福里斯科公然與一個土著女子有染是對住在附近的白人及白人妻子的一種玷污。為此,摩里斯不允許妻子和這個土著女孩有任何的交往。然而,莎莉回答道:“我怎么可以這樣?這個土著女孩是不應該受到責備和歧視的。當她就好像叢林里出來的一個小動物一樣走向我的時候,我怎么能對她不友好呢?”莎莉對這個女孩非常感興趣,教她一些簡單的語言以便于她和白人的溝通。此外,莎莉還教她做一些家務活:掃地、洗碗、烹飪、縫紉、洗衣、晾衣等。慢慢地,馬里妲娜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了,也像白人一樣說話做事。而與此同時,馬里妲娜也教會了莎莉許多。例如,如何去野外捕鳥、捕魚。更重要的是,馬里妲娜幫助莎莉熟悉礦區一帶的地形、水源等。而后,在馬里妲娜的一次意外懷孕中,莎莉堅決地站在她的一邊,幫助她向福里斯科爭取應得的權益。盡管摩里斯仍堅決反對,覺得莎莉對待土著女孩的態度相當于默認了他倆的私通,并在礦區降低了她自己的身份。
另一個例子是婚后不久,莎莉跟隨丈夫摩里斯和其同伴康的一次淘金途中,由于天氣炎熱和過多疲勞的緣故,莎莉發起了高燒,得了當時流行的傷寒癥。眼看著莎莉一天天地虛弱下去,摩里斯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一方面,他很想停下來照顧莎莉;另一方面,淘金熱使他發狂,使他不想放棄任何一次淘金的機會。最后,摩里斯決定把莎莉留給卡爾古拉及她的族人來照顧,由他們負責把莎莉送回他倆的暫居地漢南。當摩里斯給土著人留下一聽火腿肉、一些面粉和干糧的時候,卡爾古拉的族人立即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些東西,臉上流露出興奮的表情。但只有卡爾古拉的眼神沒有從病重的莎莉身上移開,她緩緩地搖著蒲扇以趕走周邊的蒼蠅,嘴里輕輕地哼著小調,設法讓莎莉快速地平靜下來。當然,對于莎莉而言,由于她平時和土著人的關系比較好,由土著人去照顧她是比較放心的。在回途中,白天由卡爾古拉的族人輪流抬著擔架步行前進,間隙時間則由土著成年男子負責去打獵以便提供他們一天的食物。到晚上,他們宿營野外,夜里主要是卡爾古拉來負責照顧莎莉。一個多星期后,莎莉在他們的照顧下逐漸恢復了健康,她心里對于把她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土著人以及這片神秘的土地充滿了感激之情。之后,由于缺乏生活來源,在卡爾古拉的幫助下,莎莉在漢南開了一家供食宿的小旅館。收入穩定之后,她會不時地與卡爾古拉及她的族人一起分享她的食物。她不能忘卻那些當她生病時與她分享食物及給予她幫助的土著人。她非常清楚這種道德義務,也非常理解他們的觀點。所以現在她與土著人分享她所擁有的東西是一件十分合情合理的事。當然,卡爾古拉也給予了莎莉不少的幫助。在莎莉懷孕期間,卡爾古拉賣力地挑水、劈柴,主動承擔旅館里的臟活累活。莎莉第一次生產過后,卡爾古拉又盡心地幫她料理家務,照顧嬰兒。莎莉的第二個兒子及第三個兒子出生時,卡爾古拉都一如既往地過來服侍她。這種白人婦女與土著婦女之間和睦融洽的關系正是對澳大利亞所特有的“伙伴情誼”的一種新的詮釋。同時,我們也可把這看做是作家本人夢想追求種族平等、建立一個生態和諧的大家庭的努力嘗試。
結 語
從以上女性與男性的和解、女性與環境的融合、白人女性與土著女性的互助互愛這三組關系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發現凱瑟琳·蘇珊娜·普理查德塑造的是一位追求男女平等、階級平等和種族平等的時代新女性形象。而這個時代新女性恰恰成了普理查德的代言人。在她不懈的、發人深省的對性別、自然、種族問題的探索中,展示了拓展的、超前的生態女性主義視角,體現了解放女性與自然、追求種族平等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這一觀點。
① Bird,Delys. Katharine Susannah Prichard:
Stories, Journalism and Essays[M]. St. Lucia: University of Queensland Press, 2000:18.
②③ Prichard, Katharine Susannah. Child of the Hurricane[M]. Sydney: Angus Robertson, 1963:216,216.
④ 本文引用《沸騰的九十年代》的小說原文均來自凱瑟琳·蘇珊娜·普理查德的The Roaring Nineties (Sydney: Angus Robertson,1996), 由本人自譯,不再另注頁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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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黃源深.澳大利亞文學史[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7.
[6] 黃源深.澳大利亞文學選讀[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7.
作 者:顧 穎,碩士,常熟理工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與澳大利亞文學。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