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2012”，五位雕塑大家18年后再對話

當晾衣架和洗衣盆被搬到公共空間？當肉眼無法洞悉的灰塵被光線放大？當芭蕾舞鞋的理想用雕塑傳播？……“雕塑2012”讓湖北美術館再次沸騰。“雕塑不應該是三維嗎？”“雕塑與裝置以及其他藝術形式之間的根本區別是什么？”“當代雕塑是不是就意味著普通人無法理解”？觀眾面對傅中望、隋建國、張永見、展望、姜杰，這五位著名雕塑藝術家作品時，疑問不斷。

有不同的聲音，才有藝術成長的生命力。18年前，他們曾在中央美術學院舉行連續個展。18年后的“雕塑2012”不再是只關乎個人觀念的“自選集”，而是不同作品理念之間的碰撞。這樣的碰撞，需要受眾的加入。

但這兩場展覽之間，又有著天然的聯系。本次展覽的策展人、中國雕塑協會副會長孫振華認為，“它們兩者互為解釋、互為印證、互為充實，生成出一種新的關于中國當代雕塑的解釋系統。”

“綜合性地處理一件作品，像魔術一樣，才稱為好。”（張永見）

“自然的、人文的、傳統的、現代的……對于我來說，這些只是生長素和參照系，重要的不是繼承，而是創造。”（傅中望）

“正是在真與假的互換中，我體會到了一種自由的感覺，它其實既不真也不假，如行云流水。”（展望）

傅中望

【1994年】

上世紀80年代，傅中望創作了一組《榫卯結構》作品，在他的“原創性語言”中，對傳統進行大膽反思，卻又契合經典文化價值。1994年的個展中，榫卯結構系列這一建筑規劃術語所承載的，其實是與中國的歷史、文化、思想、社會形態等相關聯的多種意義。

【2012】

18年后，他暫別“榫卯結構”。晾曬在空中的衣物、洗衣機、收納箱、洗衣盆……衣物通過微博方式從全國各地征集而來，每件衣服背后都有個人的故事。傅中望希望用這一形式引發大家對曾經熟悉事物的回味和思考。（《收藏洗曬》）

【這些年】

經歷過黃陂泥塑時期、又在湖北省博物館的傳統環境中浸淫多年，傅中望的藝術軸線從未偏離。在榫卯結構之后，傅中望打破了傳統雕塑對材料的界定，推出了“異質同構”、“軸線”等系列作品，他一直在努力尋找恰當的形式和材料，準確地表達自己對社會問題和文化現象的思考。“如果把自己束縛在某種格局里，一味重復，將會導致藝術的死亡。”

隋建國

【1994年】

一只表皮銹跡斑斑的鐵箱，《封存的記憶》。當年的隋建國告訴觀眾黑洞洞的箱子里有一只鐵球，看過的人卻都將信將疑。那是他想要告訴大家的，“就像曾經的歷史，有些事情經歷過了，你不承認，不說，它還是存在的。”

【2012年】

18年后，武漢的展廳里仍然是一只鐵箱。很多觀眾掀簾上前，透過洞張望半天，不解離開。“今時今日對中國來說又是一個關鍵的階段，有些能量正在涌動。知識分子關于社會良心的記錄是非常重要的，走向未來的每一步都是由過去的記憶決定的。”

【這些年】

隋建國穿黑色中山裝，戴玳瑁框眼鏡，說話聲音低沉，一切都是標準的師者形象。唯有腳上突然跳出的一雙寶藍色板鞋，能看到他作為藝術家的桀驁不馴。

雖然求學時就在接觸雕塑，但直到1989年之后，他才確認，自己在做真正的雕塑。“沒有那么強烈的當代的因素，離雕塑太遠”。他所追求的“當代”，并不逃避寫實，“自己的寫實功底還不錯。”

因而在1997年，香港回歸，他用堅硬、囂張、緊系風紀扣的巨型中山裝雕塑《衣缽》一舉成名。在他心中，中國人身上都有一件看不見的、籠罩在精神上的“中山裝”。“零度敘事”的寫實筆法成為他今后的雕塑態度。

但他也有一些被眾人視為“危險”的作品，“表面上看來，這些跟時間、空間相關的作品離雕塑越來越遠。”批評家栗憲庭稱他為“在觀念上走得最早也最遠的中國雕塑家”。有趣的是，他十多年連任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主任，剛剛退居二線后，身上還兼著許多社會職務。有人問他，作為一個藝術家，如何把握與體制間的分寸？“獨立性”是他的應答。“雕塑比我大，我從屬于它”。

張永見

【1994】

1989年，張永見的個展上，一只《黑匣子》上畫了很多人身上長的痦子、黑痣。他想要突出的是社會觀念，而將雕塑造型弱化。他借用了麻衣神相的觀念，為身上長痣的人預測未來的生活道路，例如“嫁老外”之類。

【2012】

《隱逸道》的作品名稱就仿佛在講述張永見這些年的生活。在傳統的條案上，他將不同造型的太湖石用螺絲裝置其上。太湖石是他目前所執著的唯一載體，回歸東方禪，回歸內心。

【這些年】

“材料和觀念的嫁接之路旁，是世界萬物萬象。停在哪里，哪里就是家。若想離家出走，需先看下生命長短。”

當這些細膩而獨立的思考從外表粗獷、聲音渾厚的張永見口中說出時，你會發現，這么多年，他仿佛從當代回到架上，享受著個人經驗的獨特陳述方式。

2002年，他離開了化工城市濟寧，創作手法完全轉變，專注于太湖石。很多人為他“不再前衛”嘆息，張永寧戲謔式的為自己解釋，“離開了那座有很多橡膠和塑料下腳料的城市，荷爾蒙也更少，現在的這座城市更安靜。”

他來到從小生活的地方，山東費縣，建立“后坡石藝術工作室”。他對石頭的執著讓眾人覺得他并不考慮作品外在的空間環境關系。他的太湖石作品“類似于東方禪形式的作品，盡量不改變石頭本身”。《離鄉》系列、被清華大學收藏的《后屏風——梅蘭竹菊圖》……張永見的太湖石看似樣式傳統，“文化上有針對性”。

展望

【1994】

在空曠的土地上，在鋼架之上，扭曲的“中山裝”蜷縮成一團，作品做得有些“恐怖”，讓人看起來難受，但很真實。“我們小的時候都是看著這套衣服長大的，所以就用這個作為象征，拋棄自己，同時也是針對社會的一個回應。”（《空靈空—誘惑》）

【2012】

在投影儀的光束下，無數顆大大小小的塵埃漂浮在空中。很多走進展室的參觀者誤以為走錯房間，迅速離開。“刮風下雨是在做雕塑，那么光線也在塑造這些灰塵，現在它不能賣。也許有一天某個博物館會收藏它，那么它的價值也產生了。”（《灰塵》）

【這些年】

從1995年起，展望從古代園林假山石中獲取靈感，開始創作“不銹鋼假山石”系列。做到今天，一件2米多的作品，僅成本就要用去60萬元。展望享受把不銹鋼片拓下來打磨的過程，“用現代批量生產的鋼板改變一個信奉自然的民族”。

展望的作品中，有90%都賣不掉，“熱賣”的不銹鋼系列滋養著他的精神世界。從最初的幾萬元到今天的百萬起，他幾乎是中國身價最高的當代雕塑家。他絲毫不避諱，他的作品幾乎全部由西方市場消化，那些藏家不玩太湖石，卻對不銹鋼假山石情有獨鐘。在他看來，“當代雕塑從誕生開始，就是個國際問題。”

其實，“不銹鋼假山石”的受眾還包括了美國的國家博物館。2008年，他為自己的雕塑作品寫就《新素園石譜》。其中一個故事是，一位新西蘭藏家為了完美的展現他的作品，在家里造了一面大湖，讓他的不銹鋼假山能漂浮其上。參觀完這一幕的展望告訴藏家，“如果世界末日真正到來，那您的這件收藏一定能像諾亞方舟一樣最后存在于地球之上。”

姜杰

【1994】

50個柔軟而脆弱的小嬰兒聚集在一起。材料是翻制的蠟膜，而不是以往堅硬的感覺，重復也是當代最標志性的語言之一。大學畢業沒多久的姜杰想用這些嬰兒表達著自己對剛剛進入社會的思考，迷茫？人際關系？社會問題？（《易碎的制品》）

【2012】

一個體積巨大的，由一千多只廢棄的舊芭蕾舞鞋組成的幾何體指向地面，這在姜杰看來，仿佛是芭蕾舞演員起舞時豎起的腳尖。在這件雕塑作品的背面，是花幾年時間剪輯而成的，與它有關的影像作品。畫面上，一面是正在訓練的年輕貌美的中央芭蕾舞團的舞蹈演員，一面是她曾經訪問過的老年芭蕾舞愛好者。“芭蕾，是每個女人追求理想的狀態的濃縮。”（《向前進，向前進》）

【這些年】

雖然她不愿提及女性主義，但她的作品中的材料，手法卻能讓人一眼感受到細膩與溫情。琉璃瓦、絲線、薄膜等輕質物品，作品宛如精細的瓷器。

她的每件作品，不會刻意計較創作時間，在創作過程中，她既是雕塑家，也是采訪對象。只不過她所指向的話題，大都源自女性內心。

其中，創作時間最長的是起始于2002年的《長征：肖淑嫻》。這是姜杰對當年在長征路上的“紅軍托孤”進行了模仿，她使用的是自己創作的嬰兒雕塑，尋找愿意接受這個作品并“收養”嬰兒的人。

從2002年開始，姜杰已經陸續收到來自四川瀘定縣收養者發來的10張合影。“孩子是靜止的，這個家庭其他人的變化能反映出雕塑作品的成長。”女性在戰爭中的人性展現？信仰強大到戰勝人性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