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案例】
“名山秀水”學者泛濫
今年5月,在深圳舉辦的“國民教育與高校改革”論壇上,廣大與會者將討論話題一度定格在了“山水學者”上。“很多學者進不了長江學者,就巧立名目,搞了一些以名山秀水為名的學者,黃河學者、泰山學者、天山學者、閩江學者、贛江學者、珠江學者,名號有38個之多。用名山秀水命名學者,改變了實質沒有?沒有,他們還是原來的學者。”
在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的稱號中,只有長江學者是教育部授予的,本意是延攬海內外中青年學界精英,培養造就高水平學科帶頭人,帶動國家重點建設學科趕超或保持國際先進水平,被授予稱號的學者也都是“貨真價實”,屬“名門正派”,其余稱號的大多為地方高校私自“冊封”。
高校之所以用“冊封”山水的方式來招徠學者,與部分學者對此類稱號趨之若鶩、求之不得不無關系。正教授滿校園都是,貨真價實的科學院院士又評不上,只好封個“山水”頭銜了。當然,每個稱號除了聽起來“拉風”以外,其背后也存在巨大的經濟利益,且不提每年高額的各類補貼和大筆的科研經費,想必掛個某山某水學者的頭銜,出去講課,拉贊助的身價也能翻個倍數。
學者本應以教學研究為本職工作,但在經濟利益和名譽權位的現實誘惑下,部分學者陷入學術狂躁,功利之心太重,把追名逐利而不是教學研究放在首位。事實上,有個別學者甚至身兼多個“山水”頭銜,這意味著他們在不同地域的多所高校掛名兼職,不知他們一年能在每所高校講課幾次,每日趕飛機,又有多少時間能用于學術研究?
而高校明知如此,卻依舊封“山水”給一些知名學者,白出銀子讓他們掛名,其實也是為了拉高學校自身的身價。通過請知名學者前來掛名領“空餉”,一方面可以用作招生宣傳,另一方面可以用于申報重點學科,申領科研經費等。而高校制造山水稱號,一來不用上級審批,二是無人前來監管,三又無需任何成本,實屬“空手套白狼”。由此看來,冊封“名山秀水”學者,成了一樁高校與學者皆大歡喜的“買賣”。
【專家觀點】
“山水學者”還是少些為好
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
各類名目繁多的學者計劃,曾一度被認為是重視高校人才、創造條件讓青年才俊脫穎而出的改革創新。但這些計劃現在有點變味了——于地方而言,這類計劃首先展示的是自己重視人才建設的政績;而這些計劃將某些行政指令下達到高校,有可能形成新的權力尋租空間。這些計劃往往意味著專項資助,同時又能帶來名聲——對學校來說,入選人才計劃的人數,是重要辦學成果之一;對學者本人來說,一旦入選計劃,即便拿了錢什么事也不干,也可名利雙收。對于這種人才計劃,有多少大學以及教授能把持住呢?
這就是“名山秀水”學者如雨后春筍般出現的原因。表面上看,這是一種重視人才的行為,而高校也由此人才輩出,學校簡介中多了一長串各類學者的名單,但是,這些人才計劃的背后,往往意味著利益交換關系、“占山頭”學術。在此種計劃的引導下,有的學者熱衷于“占山頭”,其意圖顯然不是成仙,而是“為王”。占了一個學術“山頭”,通常可以獲得大量資源,再以這些資源去攻占其他“山頭”,把自己從“某山學者”“某江學者”運作為院士便有了底氣,學術資金也由此輸入到利益鏈的各個環節。
分析其原因,在于學術管理、評價的行政化。在國家推出長江學者獎勵計劃之后,一些地方也隨之效仿,把各自的名山秀水和學者計劃聯系起來,因此,這些學者名號大多由地方主導推出,只有少數是學校自己設立的。當然,學校自己設立的那些名號目前在學術界還拿不出手。
爭學者名號,與申請政府課題、申報科技獎項,其實是一個道理,本質上是行政評審的一種。而這種通過行政計劃管理學者的方式,不容易培養出拔尖人才,倒可能使學者的精力分散到“公關”運作中。運作成功的學者,往往又會開始新一輪的運作;而不成功的學者,則可能對學術失去興趣。總之,這種情況并不利于培養學術理想和追求,反使得學術變成謀求名利的工具。
根據2010年頒布的國家《教育規劃綱要》和《人才發展綱要》,對學術的管理和人才的評價,必須淡化行政色彩,實行專業評價和社會評價。按照兩個《綱要》精神,不論是地方自設的人才計劃,還是大學自推的人才計劃,都有待商榷。前者是對人才的一種行政評價,后者其實也是大學追求功利的結果。各地、各校大張旗鼓地秀“名山秀水”學者,顯然并不妥當。再者說,名山秀水的清譽也不應被世俗的功利之氣沾染。
大學教育需要一場真正的變革
武漢大學原校長劉道玉
當前,在高等教育界浮夸風盛行。如一些大學搞假引進,公開招聘教授也僅是走個過場,沒有公開性和平等競爭。國家與香港李嘉誠基金會共同設立“長江學者”,這是有特定意義的。可是,不少地方和大學又刮起了一股形式主義風,冠以各種名目的學者層出不窮,如黃河學者、泰山學者、燕山學者、隆中學者、楚天學者、珞珈學者、湘江學者、珠江學者、紫江學者、鵬城學者……不一而足。本來,學者就是學者,冠以各種山水地名,究竟有何益呢?一點實質性的作用都沒有,恰恰是浮夸風氣的表現。真正的愛才者與搞假引進和形式主義是根本不同的,前者是為了提高學術水平,而后者是為了裝飾門面,滿足統計、相互攀比與宣傳上的需要。
那么,浮夸和攀比風是怎樣形成的呢?說到底,是教育的整體風氣導致了下面的浮夸風。難道不是嗎?這幾年搞的大學合并風、大專升格風、趕時髦和相互攀比風、人造一流大學運動、大興土木風、教學評估風等,不都是上下相互影響而形成的嗎?因此,大一統的教育領導體制已經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而且遲改不如早改為好。
現在,中國需要一場真正的教育體制變革,而不是小敲小打式的改良。要堅決給大學松綁,消除或減少“婆婆”的干預,充分發揮大學獨立、自主辦學的權力。實際上,教育工作和經濟工作一樣,管得越少搞得越好,統得越死越沒活力。
2007年是西南聯大創建70周年,各界一致肯定西南聯大的成功經驗。在極其艱難困苦的環境下,當時的西南聯大已經達到了世界一流水平,成為那時我國培養杰出人才的搖籃。她的主要經驗是:大學獨立、學術自由、通識教育、教授治校、學生自治。這些經驗也是世界著名大學的共識的作法,也正是我們今天需要學習與借鑒的。
為什么我們今天不能繼承這些經驗呢?說到底,教育體制的問題。我們今天的大學不可能都享有西南聯大那樣的獨立自主權。高等學校是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地方,大學教育需要獨立、民主、自由的精神,應當在大學率先進行政治體制改革試驗。目前,至少應當允許大學民主選拔大學校長,由治學的教授們選舉治校的校長,這是天經地義的,是真正辦好大學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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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學大師季羨林請辭“國寶”等虛名
當前高校“道德滑坡、精神虛脫、學術泡沫”。很多學者進不了長江學者,就巧立名目,搞了一些以名山秀水為名的學者,這些學者“高帽”淋漓盡致地暴露了學術的自我矮化,在虛名面前,學者們應有的矜持都被拋到九霄云外,這樣的亂象讓民眾心中五味雜陳。
已故國學大師季羨林被稱為“國寶、大師、泰斗”,對于這樣當之無愧的殊榮,老先生不僅沒有沾沾自喜,反而堅決請辭,并且有一個經典的自述,“三頂桂冠一摘,還了我一個自由自在身。身上的泡沫洗掉了,露出了真面目,皆大歡喜”。這樣的態度,恐怕得讓那些爭著往自己頭上戴桂冠,拼命往身上擦泡沫的所謂學者們愧煞。然而,季羨林雖然自己給自己摘了帽子,但這個稱呼被我們牢牢地貼在了他的身上,成為國人心中永遠的“國寶、大師、泰斗”,這樣的結果也應該會讓絕大多數戴著“高帽”的學者臉紅。
當廣大學者頂著各式各樣的高帽招搖過市的時候,我們心中想起的卻是請辭“國寶”的季羨林,追憶那份難得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