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人生目標中,最大的一個就是:將來成為一個好玩的老頭,就像我現(xiàn)在喜歡的好多老頭一樣。
比如黃永玉。聽說他是全北京最早開私家車的幾個車主之一,還是高層特批的。真正讓我感慨的是,開車時,他已經(jīng)過了六十。
老爺子還寫詩,寫成一本詩集,然后一本正經(jīng)地到書店里找一幫老友慢慢地讀,退了的李瑞環(huán)都來幫忙,沒什么起立握手,大家都玩得開心。
在北京的東郊外,老爺子大手筆建了一個園子叫萬荷堂,時常高朋滿座,有重要聚會就由老爺子寄出親筆書寫的請柬,把游戲也正規(guī)對待。我接到過請柬,但還從未去過,一來機緣不巧,二來也怕攪了老爺子的清靜。然而,一想到他,還會很開心。這個時候,你不太怕歲月的侵蝕,原來老去,不過意味著生命的另一種可能,甚至你會好奇,歲月中那么多的苦難,都去哪兒了呢?
丁聰是黃永玉的老朋友,我在十幾年前因為采訪而走進“小丁”的家,以后就多了一些思念與牽掛。前些年,一場大病,老爺子進了醫(yī)院,出來后,我看到他,沒想到老爺子依然笑容滿面,“我該走了,可問了一圈,人家不收”。于是,我們爺兒倆接著聊,老爺子又一句話把我逗樂了:“住院手術(shù)真有好處,你看,我一下子瘦下來幾十斤,這下省心了!”老爺子真瘦了很多,但是樂觀沒變。其實,這一輩子,折騰他的可不只是病,比如黃金歲月去東北養(yǎng)豬,可老爺子會驕傲地對我說:“我養(yǎng)那豬,特肥!”
一想也是,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沒點兒樂觀真不行。估計也有不少好老頭,被折騰得給擋在老年之外。也就靠著樂觀與豁達,丁聰們走到人生的終點。2009年,老爺子走了。對這一消息,我沒有傷感,既然老爺子用自己的一輩子,把笑容變成了一種力量,那我們干嗎不用笑容來紀念他?
對于我自己,一直在想著,幾十年后我這個老頭兒會怎樣?我希望是古典音樂、搖滾樂依然都聽;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半夜拉著夫人去吃一回冰激凌的事還得干;在年輕人面前永遠是笑容、寬容甚至是縱容,多欣賞多為他們搭臺,不固執(zhí)并繼續(xù)學(xué)習(xí),絕對不擺出這個瞧不慣那個瞧不起的老夫子樣;更重要的是:不能成為時代前行的阻攔者,而依然是社會進步的推動者。有些話,年輕人顧忌,不好說,就讓老頭兒來說,夕陽正紅,沒什么可畏懼的;然后讓家中永遠為年輕的人和年輕的事物開放……
(摘自《幸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