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官員因公外出是沒有轎車乘的,但他們有轎子坐。轎子又稱輿。1869年湖北漢陽災荒,時年29歲的江蘇泰州人丁柔克出任漢陽府守令,為賑災事他坐轎出入衙署,總發現有圍觀百姓似欲攔轎遞呈狀紙,卻被衙役呵斥驅逐。丁守令坐鎮衙署,總不見有重要輿情反映上來,他馬上想到下情之所以不能上達,是因為這樣的門被個別官員和他們收買的衙役堵死了,百姓萬般無奈,才寄希望于攔輿遞狀。
在丁守令看來,“蓋守令之于民,如家人父子,屬離咫尺,彼有屈,或抑之、塞之、齮齕之而不能達,至見守令之面,亦依然不能達,民亦何賴有此官也?”丁守令覺得守令和老百姓的關系,一如一家人相處,結果人家卻連你的面都見不到,那么守令對老百姓來說,又有什么存在意義?丁守令上任不久,對當地尚有許陸多情況不明,但他此前畢竟做過功課,其對這里的災情民意,以及治安糟糕、民國生疾苦、官員腐敗等有所了解。現在面對此情,他鄭重告示手下,以后他乘輿外出,如遇百姓欲攔轎遞呈狀紙,不得攔阻,必須停轎受理。
于是當丁守令再次輿出衙署,遇有欲攔輿告狀的百姓,便“駐輿詢之”——停轎“現場辦公”了解情況。丁守令只閱看了幾份狀紙,就發現百姓反映的事情衙署本該受理解決,結果卻不作為。這其中當然也不乏有人無理取鬧的,對此丁守令當場斥責警告,告知下不為例;對那些事情比較復雜,需要進一步了解的,則讓他們去衙署等他回來后細談。這天丁守令在衙署既是對一干官員,也是對自己嚴肅提出:“且開聽斷之門,絕嫌疑之跡,使我境內及各屬,與夫一切豪紳、劣監、積匪、猾賊、署中之幕友、親戚、家丁、胥吏之各種作奸犯科,要結蒙蔽,皆可于隨時知之,隨處得之,豈不更明察哉。”丁守令決心要在自己任上,治理漢陽諸多弊端,及社會亂相。
然而丁守令顯然高估了自己的能量。一天當他又乘輿外出,眼見一老農率多人跪在轎前告狀,他吩咐停轎時,幾個衙役不但不停轎,還對領頭跪稟的老農“訶逐愈甚,甚欲以杖擊之”。丁守令“立駐輿詢之,輿夫亦不甚愿停。予(丁自稱)愈盛怒,必欲視其詞而后已”。在丁守令的堅持下,轎子最終停了下來。丁守令很快弄明白了,原來這是地方百姓“聯名公訴”某縣差的種種劣行。丁守令回署后即命將某縣差拘押到署。不料這某縣差到署后,竟然態度傲慢,根本不予配合。丁守令盛怒之下,喝令賞其數十大板,然后押下。接著,丁守令查實該縣差是個臭名昭著的“蠹役”,便將這個作惡多端的家伙送上了斷頭臺。史料記載,丁柔克署理漢陽府主持賑災工作,終使“災民皆得(其)所”。但即使這樣,他上任僅數十天,還是遭遇了“下崗”——卸職。這也是他“駐輿詢之”付出的代價。
從丁柔克的岳父贊譽他“壯志有奇氣”、“思欲效命疆場”的秉性來看,丁柔克對丟掉烏紗帽應該無怨無悔。要不他就不會說出諸如做官不為民著想,“民亦何賴有此官也?”的話。而從他擔任漢陽府守令短短十來天,便使“災民皆得(其)所”被他視為“生平稍愜心事”(丁岳父語)來看,應該說他心里是有老百姓的。丁守令生當專制時代的晚清,明知“駐輿詢之”要付出代價而不退縮,堪稱難能可貴。
(龔寶良 摘自《新民晚報》)